【乾元九年十月初一】【升平坊】【钟至晟】想你也想她

夏晴玥

钟至晟
十月初一 申时 升平坊
  十月寒露至，太阳愈发像个摆设，秋眸深重我抬手仰头，橘雾霞光从指缝间透过几缕。
  和往日里差不多，今日散学也没什么人同我一道，偶尔和几个陆家的子弟说说话也不过两三寒暄就散了，周遭欢声学子们似是都熟确是都不大相熟。
  搓搓手上登马车，从书院至升平坊这一路都是达官显贵朱门大户的宅邸，说到底见着了谁都是可以唤一声世伯的，不过那是从前，如今还是缄口不言更讨人喜欢。
  我闭着眼在马车上小憩听外头熙熙攘攘，声声都映着绿瓦飞檐锦片繁华，即便不睁眼，这一路光景也都刻在脑子里。似有所感，我聊起帘子看着外头愈发近的“定平侯府”四字，张了张嘴，我听见自己说。“耘叔，停车。”
  丢下书童兀自下车，两三横眉立目方才遣得动他们先行回去，一步一步挪上台阶，站了半晌，还是没能伸手敲上一敲，倒是里头的人将门开了个小缝，似乎是不知该如何唤我，我更未曾想到门会打开，一时尴尬，旋即也恢复了一片温润的模样，开口道“我看看嫂……将军她在不在，不叨扰了不必麻烦将军。”便听见自己脚步匆匆，逃也似的离开了。
  一路上走到底就是升平坊，这条路纵然闭着眼也是走得到的，靠着墙边避让来往马蹄飞扬，手指刮着不知哪家绮罗门户的红墙，心里似有什么在翻涌，幽幽唱起幼时兄长教过的南歌旋律“四月维夏，六月徂署。先祖匪人，胡宁忍予？秋日凄凄，百卉具腓。乱离瘼矣，爰其适归？”
一路走下来出了层薄汗，瞧见前面人家墙边支出几枝花引来几个胆大顽皮的孩子搭起人梯攀摘那一朵，快步过去装作主人模样吓他们一吓，看他们惊慌逃窜倒是引得少年一笑，还是垫脚折枝放在墙边待他们再来拿取。



钟至晟
十月初一 申时 升平坊
  未曾直接回钟宅，心里的情绪如何都按耐不下，到梅林边的芙蓉池掷石散心，反倒被一只浑身漆黑的猫绊住了步子，猫儿似乎是有着灵性亦步亦趋的跟着，停下脚步看它，它便闻闻嗅嗅又露出肚子，我底下头点点它的额，露出几分嫌弃的神情“黑猫不吉利，你该躲远点。”
  猫儿似乎是听懂了，不再哼哼唧唧，躲到一边去了，我挑眉无趣掷石取乐，转眼看见那黑东西又活蹦乱跳的捉虫玩呢，心道果然是畜生，哪有什么高不高兴的，方才心里那一点皲裂的不忍也就同拍拍手掉落的尘土间烟消云散了。
  刚打算走，就听见扑通一声，那猫儿竟是莽莽撞撞的捉虫子给自己捉进湖里去了，少年眼见着它挣扎翻腾，眉头愈蹙愈进，想转身的脚步怎么都移不开，似乎是喃喃自语“我自己都顾不上，如何管你呢。”
  不过迈出一步，耳边都是猫儿炸毛惨厉的叫声，终于三步并作两步狠狠折了一枝把猫儿往湖边勾，伸手捞了它上来。看着猫儿冷的瑟瑟发抖，皮毛都打湿了，那抹黑更是发亮的好看，少年似乎摆起了一丝欣赏的意味，如果忽略心里那抹丝丝入骨的酸痛的话。
  少年轻佻开口“我不管你，你可还活得过这个冬吗？”
  复而轻笑一声“果然是不吉利。”虽这么说着，却伸手把它揣进了怀里，全然不顾湿了大片的袖子与衣衫。
敲开门的时候，看见自家少爷又湿又脏，凌乱滴水的面颊时，耘叔都吓懵了，他就觉着今日少爷从要去定平侯府开始就不大正常的。直到少年把一团黑色的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活物塞到他怀里说要留下的时候，耘叔感觉自己的老命不能再受惊吓了。
  少年换好衣服伸伸手，抱起用绵锦裹住的小黑猫，那猫儿此刻舒服的呼噜着，少年眯了眯眼，挠着猫下巴歪头想了想，突然弯唇“你就叫……黑豹将军”言罢点点头自己表示满意，把小猫表示抗议的小爪子又塞回了绵锦之中。
  在椅子上晃着，折腾了一通，到底是有些累了。而疲惫的倦馁之后，最容易爆发鲜活的想念。


钟至晟
十月初一 酉时 升平坊
  迷迷糊糊间，似乎看见了一个日月同辉的青年，他身形似乎有些消瘦，回眸间却是一片倾山倒峦的气魄。光影纷乱，少年伸出手去抓，无论如何都抓不到了“阿兄……阿兄……”
  砰的一声，随着被撞开的大门，如泡影破散了。我感到自己似乎变小了，我看见我哽咽的耷拉下伸出的手，被按着跪在地上，兵器交锋的嗡鸣与人声嘶力竭的哭喊声环绕着，忽而一切都安静下来，眼前只剩一个红木雕花的锦榻，少年走向前怎么都看不清榻上的阿兄，他执着少年的手说着少年心里早已背熟铭刻的嘱咐。而看不清的模样仿佛是少年最后的倔强，不愿回忆起那个风华青年缠绵病榻的憔悴容颜。
  梦里的少年失魂落魄唱着未完的歌“冬日烈烈，飘风发发。民莫不穀，我独何害？
山有嘉卉，侯栗侯梅。废为残贼，莫知其尤！”
“少爷！少爷！”
  我感觉到手上一阵刺痛，低头是猫儿见我被噩梦缠绕想唤醒我。我摩挲着手上的红痕抬头看向叫醒我的小厮。“少爷，您唱什么？……您怎么哭了？”
  我后知后觉的发现刚刚唱吟了何等大逆不道的诗经小调，随手抹去眼角沾湿的泪。声声呢喃“是谁之过……”
“少爷您说什么？可别再唱这个了。”
  我揉了两把猫儿的脑袋，放它下来，起身回房，回头看向关切的小厮，说的却是莫名其妙的计较。“我没哭。”
  嘭的关上门又漏出个缝“改日……去看看陆怜吧。”
  声音飘忽顿了顿道“再去祭奠阿兄，记得备上两壶酒。”另一壶给那个也该叫声阿兄的天下的罪人。

莫教踏碎琼瑶

小钟7.5

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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