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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归宗04 八月初十 长公主府角门外 雨 小轿停在街对角。开年新令：上三坊内不许贩夫走卒。是以来往多轿撵，偶有停泊也并不打眼。戴起帷帽下轿看眼对面长公主府，立于轿旁等候。 长公主府百日宴在即，日日都有采买车马停在角门，府上人特在街边搭了棚子设茶便于交接核账。 整个府邸月余好似只揾这一件事，府上拟帖送与各府，几处要紧的还需劳上将军的车马或者长史亲去。 如此崔红馆中便闲了一阵，除却忙，想来将军也提防着另一件事。 今岁枢密院那边起了一位顾指挥使。将军宴请时侍膳看了一眼，容貌清疏了些，倒也说不上狠绝独当。 小狄大人却说枢密院开朝有之，只不过像铡刀前接脑袋的那只木盆——见过的都死了，是以坊间知道的不多。 将军自玄郡归来忙了好一阵，到年前的时候突然闲了下来，我记得旧岁小年那天，将军至馆罢了众人，一人喝得酩酊，想是很多话未宣之于口。 到今年二月初，大内宣了旨意，端王殿下遇刺一事前朝后宫诸罪伏法。 如此看似平静了一些时日，那些暗云里摄魄的雷声终还是击穿沉寂响彻在所有人耳边。 于是便有枢密使“一日诛杀十九人”的传闻。 更兼鬼市上有买卖那些带血的镣铐给诡道之人奉为邪神。 太平盛世，怎会不听来胆寒。 半夜婴儿惊啼，城中传闻也愈发鬼祟，连教坊司中都渐兴了两寺的护身符。 四月里信贵妃（贤妃下葬入妃陵，帝旨：追封贤妃司徒氏为贵妃，谥号“信”。）薨逝，冲减了仓定圣女入京的热闹。仓定来的丝料险些未能入京，贺老板日日来馆里候着将军，房里人说将军已有半月未来他也不尽信。 他不信也有不信的道理，毕竟规规条条向来只压在小民身上，教坊司中得名的教习称病不出，实多半是领了高门的帖子，乔衣入府。不过这些也是事后才知道的，金吾卫中据说也有人遭受申斥，不过孙大人未曾明言。只嘱咐馆中伺候将军及传话的几个需留意，毋生好奇免招祸端。 五月中旬倒有一件喜事，大家择着日子去了庙里祈福，不过这事儿并没有告诉将军。我们这些终究不是体面之人，怕长公主不喜。 月底断七众人才稍稍松口气，将军往京郊看地，说闷了这些时日不如一齐松快松快。跑马、蹴鞠、捶丸、行酒令…这一日是最畅快的，没有一人不高兴。那晚宿在宫外，想起月前之事便问将军： 以贺老板的身家，又成了“皇商”，为何不但不高兴，还如此之怕？ 将军笑了，想了很久才说：以后贺老板就是内务府的人了，若比你们姊妹，是你这样的好还是做官妓好？ 听之一怔。崔红馆伺候将军的几人，虽平日处在一处，但身籍却是不同的。依大齐律，身籍第一等是贵籍，一般以世家大族为籍，第二等是良籍，是普通的老百姓，第三种是商籍顾名思义是行商之人。到近朝，商良几乎同籍。四等是奴籍，良籍卖身就是一辈子的奴籍，除非主家开恩，舍得给官府一大笔钱。第五等便是贱籍，贱籍又分官私，官如官奴婢、杂户、工乐户。私又分官奴婢来的，自卖来的，劫抢来的。 好比自身，是官奴婢转了私奴，后虽入教坊司成了乐籍，还是能想法改回奴籍。盛名几年早已攒下买断银，如今虽年长，但也能凭往来商铺的差事攒些银钱。若要改回良籍，只需持文书到官府，找买办置下田地便可在当地做个清白良民。 虽“入教坊者准为官妓，另报丁口赋税。及报明脱籍过三代者，准其捐考。”贱籍也不可与良籍通婚，即使脱籍入良也只能为妾，不能为妻，改籍更是不易。但也只有身在其中的人知晓，名貌财帛，都不及一纸契印的公文。
别人也倒罢了，宁宁那般……将军还未提及此事，也不知是难办还是不办……
……一时想得远了，好在不多时角门里就有黄门出来，抱一只匣子左右寻了寻方过来。 生面孔，也许跟着来过馆中几次，是以认得自己，如常见礼。
“平姑姑好。将军身边人不得空还劳工姑姑亲来一趟。”略开了盖，声也如常“是些节赏给馆中伺候的人，另有一叠七胭糕赠平姑姑，一只金鱼灯笼赠祝姑娘。” 原本只是平常一句，却只觉一阵寒意自后脚跟蹿到背脊心，一时慌了神。
对面却笑了“姑姑这是怎么了，快接下呀？”
“是、是。谢……谢过长公主殿下。” 手伸出去才发觉颤得厉害，只不知对面这位是谁，微曲了膝欲跪却叫人拦下。“姑姑何必多礼。也是伺候驸马的老人了，往后也只当如常伺候，莫教驸马逾矩了才好。”
“是、是。”牙关发紧，只觉得半脚踩在云中。入轿坐定，心跳却如雷吵得耳鸣。 未几回到馆内，强撑精神同姐妹分了节赏银子，差小丫头将金鱼灯送去祝永宁房中。
借口更衣散了众人，好半晌才去看那碟七胭糕。菡萏色的小剂子滚着熟米粉，拈起一枚，白里透红十分可爱。却忍不住想驸马耽于教坊司也不是一日，这两年同长公主倒比以前融睦些，长公主千金之躯从不屑找这些章台女子的麻烦，怎又突然这般敲打提点。自己倒可躲得远远地，馆中这些走不脱的姐妹又当如何？ 一阵风来，楼下院中似有女子轻笑传来。
平儿起身行至窗边，推窗看到院子里的年轻姑娘正趁雨停采花捣弄胭脂。
看了片刻，突然就想到了，心中惶惶也如云销雨霁，随手去了簸箕续做针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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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9-14 10:40:32
发表于 2023-9-18 22:26: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