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十年十月三十】【大慈寺】【即墨蔷&高文鸢】记一次心动的事

周则灵

高文鸢
乾元十年十月三十 辰时 卫国公府—大慈寺
听府里老人讲许愿树颇为灵验，便预备好雨具，向即墨府递上请帖，邀即墨蔷一道去大慈寺许愿。
目送送信的小厮走远，便踩着矮凳上了车，路途略有些远，雨水让路面变得湿滑不少，车夫并不敢快跑。文鸢从随身的包袱里翻出课业需要的笔和纸张，将所感抄录，尚算乐得自在。
待车轮声止，挑帘落地的瞬间放下纸笔交于侍女。
文鸢接过伞漫步雨中，步伐逐渐轻快，直至窥见许愿树的身影才放缓步子，从寺庙里的师父手里请来两支红绸又布施些许银钱便回到路口的房檐下静默地等。

即墨蔷
乾元十年十月三十 辰时 长公主府—大慈寺
半月前在四方馆同孔家姐姐的闲谈未料一语成谶，前两天便听叔父说惠国公府已与卫国公府见了一面相谈甚欢云云。只不知相看的是哪一位，叔父许是知道的，只是见我去了未继续再说。
晨起洗漱，长公主身边的女使素菊姐姐便送了一盒胭脂来，谢过便收下了，匀了敷在颊上倒是香香甜甜。去正院同叔父婶娘问安，一道用了早膳便出了门。
天气不算好，便只要了一顶暖轿稳妥些慢慢走，新做的冬衣用的是现下时兴的呢料，平日去书院只想同旁人差不多不欲太显眼，假日里出门倒不介意摆摆家里的谱。
到底还是晚了，落脚便催着小鹅撑伞去寻人。见了人老老实实的先告个不是“早知道这样慢应该赶个车的，这么冷的天叫姐姐好等。”说罢上前将卧兔模样的手炉塞人手里，见人已取了红绸更是愧疚，“叫姐姐破费了，一会中午仙鹤楼，我请！”

高文鸢
乾元十年十月三十 辰时 大慈寺
看见那持伞身影，微摇头迎上她，回头望身后的粗壮树干，犹豫着是不是该与她说。一则，此事八字没一撇，倘若来日不成传扬出去如何言说言说还未可知，故而只按下心思接过手炉，垂眸报以笑意。
“原也不是什么急事，不过是我最近想法有些改变，虽说功名富贵都是身外物，但谁又能免俗呢。来日乡试我是想试一次的，过不过的听天由命罢了。”
伸手将红绸递到她手边，却想起那日的嫩吴香，有些出神地抿起唇笑。
“那就多谢了，原也有些事不知如何说，又该和谁说，一会许过愿，你再考虑要不要听。”说完，便走到能碰到的最高的枝干旁伸手要挂。

即墨蔷
乾元十年十月三十 辰时 大慈寺
高家姐姐总是一团和气，只是比起自家姐妹，平素倒是约自己多些。旁人府中的事是不好多问的，想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一来二去的两人虽也算不是义结金兰的挽手同行的异姓姐妹，倒也比旁人亲近。
接了红绸，正欲说跟着乡试之事说点什么见人抿唇一笑神思遐迩，有些莫名，便止了话头，同人一道去挂红绸。
湖畔百岁榕树气须落地生根，冬日枝叶虽不如春夏茂盛也依旧亭亭如盖。往日不觉，今日走入期间才发觉这栽着千般心事的红绸竟也同春花一般各有深浅颜色。是了，总不是大家都一同许愿，只是不知道在经年风雨里褪了色的心愿都实现了没有。
雨雪天气寺里人并不多，两人便细细挑了好位置亲手系上。只恨自己个子矮够了半天，胳膊酸死了。

高文鸢
乾元十年十月三十 辰时 大慈寺
仰头望着红绸，心思却飘远，乡试之事原是一时心起，但未尝不是好的开始，女子何不能建功立业，有一番作为。雨雪在空中簌簌落下，阴霾的天色却未曾撼动文鸢此刻的喜悦。
脚下滑溜溜的刚才垫脚时腿有些酸胀，回头看她也是有些不适应，文鸢的喜悦也因为突兀的举动让好友受累，仔细回想不过是私下见过一面，也许对方只是嘴甜，心里并非真有意。她高文鸢反倒是自寻烦恼起来，故而脸色忽的平淡下来，走过去遥指前方的暖阁，迈开步子往前走，待进到里间撩袍整理裙褶后坐定才说道。
“妹妹，你随我来，其实也没什么，兴许只是我想多了，你也知道我如今也十七了，按常理说是谈婚论嫁的年纪，那日堂伯介绍了苏家二房的苏玄清，话里是有相看的意思，但也没有说定，但他性子和样貌我瞧着也是顶好的，只是我怕他没有那个心思。”

即墨蔷
乾元十年十月三十 辰时 大慈寺
进阁子，给了茶水钱不多时便有小僧送了热水来。二人暂且落脚，小鹅帮看这新衣服可弄脏了，免得回去挨说。自个就翻盏倒了两杯茶水吹着预备饮一口。
听人这么一说差点烫着嘴，登时七情上脸不知从何说起，见人这模样是认了真的，便瞧着人脸色。捡着能说的说了一些，最后牵着人手拍了一拍，“……所以我倒角色高姐姐不必担心，苏家线下虽一门顾着面子，但从商到底是底子。既是长辈牵线相比是家里都许了的。你若不放心，我请叔父身边的元朗哥哥打听打听…不说你，我就说我自己打听的。看看他在教坊司可有什么相好，家里可有什么姬妾。免得是个烂底子倒教你嫁过去收拾。”

高文鸢
乾元十年十月三十 辰时 大慈寺
正要继续说，看她慌乱不已，自以为看出对方的心思，唇角上翘，噗嗤笑出声来，轻轻抽手在她掌背上轻抚，话里藏着些调侃的意味。
“难不成妹妹也有了心上人，所以才这样紧张，我说完了，你就别藏着了。”
文鸢的言外之意明显，不外乎是是我都没见外，你要是再不说就不拿我当朋友了。但又仔细品味她最后的两三句话，他到底是男子，到了适龄年岁又常年在外经商，难保不会有些风流的旧相识拉他去那风月场所谈天说地，满心里其实不喜姬妾，虽说文鸢的生母便是妾，但来日若是做了主母，如何能容他人分享丈夫，但事态如此，只盼他多三分真心便好。故而也就点到为止，忙对她赔不是，眉眼低垂满是歉疚，但话里却是应下的意思。
“都怪我乱说话，妹妹别放心上，你为我费心我心里是记挂的，只是也想听听你的烦恼，心事。看看我能不能帮上忙，如此也不枉你帮我一场不是。”

即墨蔷
乾元十年十月三十 辰时 大慈寺
还未从看戏看到友人头上的震惊里平复，见人说到心上人忙不迭得摇头“没有没有。”脑中到一晃而过一个内伤的人影，不过还未成型就摆手挥开了。轮家世样貌，家里的堂姑（即墨箬）堂叔（即墨坤）堂婶（长公主），表哥（端王），哪个不是个中佼佼，可他们的婚事哪个又是一帆风顺了？这世道虽对女子不算苛刻，但一嫁人就似乎担起了一些脱不了身的责任，逼着人去计较争夺试探对峙。有人甘之如饴，那是种选择，但既是选择那总还有选与不选的自由。
是了，自由。
眼见人目光狭促，大有互相交底的架势，便也就坐正了问人一句；“姐姐，除了中州，你还去过哪吗？”
叔父府上有一匹绝世良驹照夜白，当今世上只有御苑中的白蹄乌可与之媲美。
那匹宝马是碧落草原来的。
说来奇怪，自小生在中州府长在中州府，连玄封老家都没去过几次，但去年侯爷寿宴跟着长辈一道来看照夜白的时候，就感觉心头被什么撞了一下。那种感觉如此不同，以致于还未能说出是什么，就隐隐觉得是种一期一会的心动。
草原是什么样子呢？咯桑草原和金戈草原有什么不同吗？听说碧云是大齐最大的湖泊，有多大呢，海一样大吗，那海又是什么样子呢？也曾在百日宴上听京中名伎祝姑娘弹一曲《战台风》，那双手明明娇如蝴蝶，却能在翻飞间谱出那样宏丽的曲子，几乎教人置身在那样天地劫动的场景里。
自此，便喜登高，站在城中最高最高的楼上举目四望，东边的东边翻过薄刀岭，地平线的尽头是火州海峡。若往西北可寻龙渊湖，再顺水南下看看一条水路如何连义渠、沙卢、大齐、西楚与仓定五国。
这么想，一生似乎都不够，又如何能为旁人动心。

高文鸢
乾元十年十月三十 辰时 大慈寺
文鸢此刻哪里顾得上那些弯弯绕绕，只惦记着能得到世上最好的便是大幸，至于如何关照妯娌关系。又或是官场间的谋算，她觉得还没到那个份上，远不至于走一步算五十步。听她说起去过哪里，顿时有些踌躇，回忆过往除了记忆里姨娘的故乡，便是再也没听人提及别处的风景。
只好对着她摇头，话里的真诚做不了伪，文鸢回想着少年人的话，却又隐隐的担心自己不能平衡府内姬妾，传出善妒名号令他生出厌弃，一时之间喜忧半参，嘴角的笑意略显苦涩，像个话本子里的娇小姐，为情郎的一举一动日夜悬心。“还不曾有过，看来妹妹是有了想去的地方，是要长久的生活还是只去看看？爱一个地界和爱一个人差不多，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也许妹妹能在那里遇上自己终其一生要成就的目标，姐姐一辈子也就如此了，也许你不似我，以后不会被囚于深宅后院之中。”

即墨蔷
乾元十年十月三十 辰时 大慈寺
不知是不是都这样，再骄傲的女子喜欢上一个人就觉得自己有所不及，或许要遇上一个同样喜欢自己的人才能叫人不总盯着自己的那点不足。心思半露便又同人说了几句“或许吧，我也不知道遇上一个知心的人一辈子在一块和走遍千山万水哪个难哪个容易，只是一生若可为欲求之事拼命努力，也不算白来这一遭了。”见人眸中喜忧参杂便也不愿扫兴，“姐姐你就放心吧，苏家虽在朝中名声不太好，但是坊间生意名声却从来没什么岔子。”跟着打趣起来“等姐姐做了高家新妇，烦恼了就在府里数钱解闷吧……苏家那么有钱呢，数不过来了可喊我一道数，哈哈哈哈~”

高文鸢
乾元十年十月三十 辰时 大慈寺
文鸢对她的话有些介意，满心希望着能够鱼与熊掌兼得，但又生怕成为对方的拖累，但仔细想来又觉得自己杞人忧天，故而片刻间便爽朗地笑出声。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你说的不假，可为所求之事尽力而为，也算得上尽人事，听天命了，何必庸人自扰。”
正想和她继续说说她的烦恼，却被打趣得脸颊泛红，蹙眉伸手挡脸，嘴上佯作嗔怒。
“你好不知羞，我不理你了，罢，今天不是请我去用饭，咱们还是尽快吧。”
不经意间岔开话题解了当下的困境。

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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