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十年十二月二十三】【端王府】【太史聿湛 即墨蔷】小年

猫五

乾元十年十二月二十三 小年
即墨蔷
年尾交了几篇书稿书院便放假了，中州北地自住的院落到底是空置多年，一入深冬空气里永远浸淫着干燥而寡淡的寒冷气息。长公主身边的素菊姐姐带人送了几盆水仙来，香得欲生欲死，散发出湿润而缱绻的气味。
这般甜腻香气却总觉拘束，闲来便同小鹅在廊下喂家雀。听闻表哥自北地归来叫陛下责罚燕居府内甚久。睡了醒醒了吃，这般活似豕彘可如何是好？念及此便禀了叔父与长公主前去探望。
马车摇摇晃晃不多时便到王府。
车未停坐在车中一撩车帘，擦眼耳过的仍是熟悉的门簪朱户。
去岁遇刺，今岁罚跪，饶是御赐通衢的偌大宅邸、陛下的长子，小年节令门前也并无往来车架。
“真是门庭冷落车马稀啊。”感慨一句车子便稳稳停在侧门，利落跳下马车，又探了探小鹅手上食盒温度。叩门报了出处，待门子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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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聿湛
虽处室内，犹毛氅披身，炉中炭火也烧得格外的旺。闻府卫来报，掌下一顿，复令身旁小侍去将人引进。
而待小侍回禀人已带到，惯来只擅作文习字的手此时已叫面粉染尽，掌中是一初初成型饺子。
抬首相对片刻，即一目解颐，温和如故，却是笑问，
“怎么，表妹来交功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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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墨蔷
进门尚未见礼，只抱着食盒将人绕了一圈看个仔细。又瞧着席上的一应面团馅料确实不像临时准备方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我当表哥此番要在府上捶胸顿足，羞于见人呢？不亏是端王殿下，能受市谤，能忍君威，当真是好肚量。”
说完食盒往桌上一放，珍之重之的取了一碗浇了饴糖汁、洒了赤豆的菽乳。“饴糖甘美，菽乳顺滑。特意绕路买的，便宜你啦。”说完便从一旁铜盆里洗了手，挽起袖子来跃跃欲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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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聿湛
但将眼前少女毫不作伪举止、神态尽收眼底。惯知其性，于其所言自也浑然不意，反生格外亲切之感，实也暌违已久，遂摇首一笑，“不是顺路而是绕路，表妹倒是十分有心了。”
并未就用，而将一旁桌案上面皮递去待人接过时，未知一时出于何种缘由，更附一声低轻至几不可闻的“…多谢。”
复只若无事，坦然收手，提箸夹取碗中馅料包入面皮。
“不过自四方馆，再经此一遭，我已想清。从前是我太过在意，是以总急于去论清是非对错，更力求凡事皆要尽善尽美，可毁誉之事，本就由人不由己。”
垂目，声平，话中情绪不辨，无波无澜，“毕竟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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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墨蔷
话虽如此，虚应了一声。接过擀好的饺子皮蒯一勺馅儿窝在手心。
两人一处又无外人，便也就有什么说什么“我记得明昭生辰是十月，算来也不过十二三的毛丫头。平日在书院也未见有什么经天纬地的大才，施粥便也罢了，修书那么大的事儿，她一个小姑娘能身体力行几分。哪比你一番驱驰路上还颠簸受苦。”并手合掌一捏饺子便成型了，妥善放好又拾了快饺子皮添馅儿，“叔父也是的，明明知道此事，既不差遣金吾卫将那些诽谤之人抓起来，又不面圣为你说情，还跟苏家那个老狐狸关系很好的样子没事喝茶饮酒称兄道弟的，真是气不过。”
槽牙一脚饺子都捏得格外狰狞，忿忿完了才觉着这么哪壶不开提哪壶有些不好。忙放下饺子装作无事的觑着人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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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聿湛
尚不及将掌中饺子皮上的褶皱捏完，因察自身旁投来视线，侧首更观人面上神色，“嗯？”
待想明个中缘由，蓦然失笑，“这么生气，她如何惹你了？”
实则听闻父皇同意明昭修书一事，除却初时确有一瞬讶然，不解。然不消想也知是何人手笔。正因想明这点，反觉毋需在意。
倒是眼前少女分明不过及笄之年，却总能说出一番似小大人的话。“还有你也才十五，是如何好意思叫别人毛丫头的？”
待将已包好饺子放下，一眼扫过，林林总总，已然足够。
“至于姑父，”
一顿，扬声令府婢入内将包好的饺子送去厨房，“他已经帮我很多。除却亲缘这一层关系，表妹，你要知道他更是金吾卫的上将军。很多事情，金吾卫的上将军没有立场，更不能有立场。”
由此不由想及长孙府门前中书令对自己说的那一番话。确也是自己忘了，除却是自己的伴读，长孙昱更是长孙家的嫡长孙。
思绪至此，膺中骤然翻涌起千种情绪，足以将表面苦苦维持的平静打破。更恍忆昏迷时梦境，往昔听过的一字一言在梦中竟纷纷化作一根根丝线，而丝线的另一端，竟是被紧紧缠绕住的如提线木偶的自己。
是不欲叫人看出什么，遂起身盥洗，取架上巾帕拭手后，至书案前，自屉中取出以一蓝布包裹方正之物，放她面前。
“还有，你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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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墨蔷
听着人絮絮叨叨言辞间怎么看都是白纸黑墨的“温良恭俭让”几个大字。心说陛下还是把这个长子教得太好了，克己奉公有先贤之姿，确没给他一个适合这种继承人的朝堂和天下。
见人提到书，心绪陡转，十分潦草的在围裙上擦擦手忙不迭的接过翻开布包。正是那本心念许久的《番汉合时掌中珠》。眉目扬跃便也不管饺子了，任下人收拾了拿去下锅。
自寻了一方杌子坐下摊书在手翻看起来。
睫翼微垂极快的按着心中存疑翻看书页解惑，嘴里也没闲着。“叫她毛丫头怎么了，你还不是大我两岁就作威作福的。”
指尖翻动书页留下几不可闻的簌响，半幅深思已经黏在了纸上“表哥应比我清楚才对，修书一事顺理成章，还不是替苏家做脸。但陛下就是愿给明昭这个脸面，驳了端王参政的折子不给你这个脸面。你气也好闷也罢，若苏家那可真是迂了。”
抬眸投去几分有些肃然的神色“从来立后立储，都只有陛下一人说了算，与其陷入纷争不如直取要害。后妃争宠，皇子如何不能？”
未等人应，视线落回纸页“圣眷一事上，我倒觉得你与叔父所想得皆不入圣心。我们即墨家百代从文，也就出了叔父这么一位将军，他自玄封而出率部曲兴兵从龙，信的当然是当机立断一力降十会。毕竟战场上谁为主帅谁为冲将，攻城伐地的功勋是谁也占不走的。”
“你不一样，你和瑞安明昭，你们所有皆为上赐。未赐曰夺视为僭越。你爹哪能不生气呢？”
“若是庄妃娘娘注定难掌中馈，你也要早做打算才是。不是如何做好端王，而是如何做好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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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聿湛
如何做好儿子么？
可儿子在父亲面前才是儿子，而端王在皇帝面前自然只是端王。所谓君臣父子，也总归是君臣在前，父子在后。
至于所言僭越，一笑未置可否。唯取因要和面而取下暂且搁置一旁香珠木串重新戴回腕上。
“有所为而有所不可为，有所失亦有所不可失。表妹以为君何以为君，而臣又何以为臣？”
话至此处，纵知眼前少女从来黠慧，仍不免要叮嘱一二，“这些关乎朝堂后宫的言论你在我面前说无妨，但不要让姑父听到。想来姑父同我一样都不希望你掺和进去。”
而适时恰逢小侍来报饺子已经煮好，便也止了话头。
“好了，自己亲手包的饺子，总得尝尝才知味道如何。”
果酒斟作琥珀光，举杯相对一敬，“往昔不追，来日可待。”
“表妹，小年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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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墨蔷
见问君臣本欲再说点什么，只是话到嘴边又咽下了。
言尽于斯，若心思一处总有想明白的时候。
啪一身合上书顺手递给小鹅收好，同人一块坐到桌前。“姑父与婶娘疼我还多些呢？你往后见了你姑姑可不要吃我的醋~”
新麦香得很，闻着便觉得食指大动。举杯粲然一笑“表哥万事胜意，安平喜乐。”
结

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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