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坤 乾元十年十月二十二 小雪 长公主府北苑牡丹园 申时 天阴阴的,一粒雪籽翩然潜入檐下,落在暗色冬衣的风毛滚边上转眼不见了踪影。 举目檐柱之外,圆柏与冬青上已歇了些雪色,像柿饼上的糖霜薄薄一层。 这种天气,北苑的飞禽早已迁入暖房,兽类也多入地穴。只有金虎爱嗅着人味儿凑到一块。此刻便在檐下远远的卧着,既不回避也不亲昵。 小炉碳火温旺,下人在一旁耐心焙着玫瑰烤牛乳与桃酥,不知好不好吃,香气倒是独一份。 拍了拍一旁打瞌睡的小丫头“拿这一瓮弄好的去给你婶娘和弟弟尝尝,困了就在她那睡会,晚点咱们一块吃饭。” 待下人撑着伞送三丫头回去,放调头向一旁少年“近来如何了?”
太史聿湛
乾元十年十月二十二 小雪 长公主府北苑牡丹园
檐下并立,仰观漫天飞雪如絮,纷纷扬扬。或因初雪,仍是浅薄,黛瓦不承,落地即消融,凝作一汪清。更因檐角倾斜,不时可闻碎雨坠珠,如作钟磬。
有仆忙活围炉煮茶,有虎安然卧居檐下。
“大抵是能想明许多事。”
即墨坤 乾元十年十月二十二 小雪 长公主府北苑牡丹园 “屈指一算竟也十年,于湛儿来说尚有时日厚积薄发,于姑父这般年纪来说却好似万事已定了。”笑了笑。“你父皇道‘还早’,姑父倒觉得未必。当年众人皆以为绥亲王必承大统,先皇忽立太子,有人认命,有人却不甘。再怎么'视做亲兄',也未辞让,到底是有人高坐明堂,有人一世英名草草收场换灵英殿里一柱高香。“ 瞥眼远远卧着的半大老虎,退一步坐到廊下交椅上,捻了块桃酥。“抱回府里时才小犬那么大,取名唤作罗罗,它虽认得我们,却不太听。想是昔年旷野它自有名字。”廊下下人迁来一只羔羊,解环纵于庭中。羔羊似未觉察隐匿兽眸,咩咩两声便兀自在庭中嚼食甘草。 咽下吃食拍拍手上残渣,“若为他人囊中物,眼下吃再多也是白饶。”
太史聿湛 乾元十年十月二十二 小雪 长公主府北苑牡丹园 厚积薄发四字入耳,听明话中深意,唯一笑摇首,“承蒙姑父教诲,侄儿不胜感激。但有一句姑父大抵说错了。侄儿那时虽是年幼,但亦身处局中。自古成王败寇,历史总由胜者书。谋逆之罪,当不得高香一炷,自也入不得英灵名谱。不过前车之鉴,警醒后世。纵再为人说起,亦不过唏嘘、嘲讽。” 而投目中庭,羔羊悠然自得,檐下有虎踞卧,真正的羊入虎口。 亦随人一同退回檐下,拂氅而坐,探掌向火炉,“姑父又焉知熟虎熟羊?” 低声笑了,“若生而为羊,命运任人摆布,左右总难逃任人宰割的下场不是吗?” 抬目,定定,“姑父,侄儿觉得这出戏不够精彩。”
即墨坤
乾元十年十月二十二 小雪 长公主府北苑牡丹园
眼中微微一沉,那笑意恍若雪野上的日光,轻轻一晃便被凝寒雪光挡去了热气——同样的道理儿子懂得,父亲却混若不知,还真是圣心难测(指九月十一陛见态度)。
“你还想如何?”少年面上映着火光,便回那句虎羊之说“即便拔去幼虎爪牙,其野性亦不改,仍可锤炼重来。这话湛儿或许不记得,姑父可是记了好些年的。”
太史聿湛 乾元十年十月二十二 小雪 长公主府北苑牡丹园 炉火将双掌烤得暖烘烘,亦记昔年际遇,曾以为凶险不过如此,而今想来,却是不过尔尔,“侄儿记得。” 侧首却看不知何时已然起身幼虎,正一步步逼近羔羊,姿态却仍是无比闲适悠然,仿也知晓这羔羊本就是为它准备的食物。而不过一瞬,一声吼叫响彻庭中,后伴随一声惨烈嘶鸣。幼虎猛然扑向慌乱逃窜羔羊。一口便将脖颈咬断,鲜血淋漓。 力量悬殊,胜负早定。 “不过姑父,你不觉得比起看虎扑羊逃,最终不过羊入虎口,两虎相斗瞧来不是更有意思吗?” 垂目掩眼底神色,口吻亦是淡极,“何况,侄儿想做的从来也不是虎。”
即墨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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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罗并不习惯在人前进食,但今日她却表现的比以往更曜目。非是凌空而下的矫健,也非是一击必中的果决,而是牙冠紧扣羊羔脖颈将猎物向灌木中拖走时那一抬头的眼神。
好似一种展示,一种炫耀。
即便长于花苑,仍未失兽王风范。
“有意思,若真有此出,姑父倒乐意见上一见。”闲闲看着下人打扫庭院,“只是羽翼未丰时到底不宜太独,庄苏二妃之争向来为你父亲所忧,你做臣子的也当和合一宽,以尽孝道才是。”
太史聿湛 乾元十年十月二十二 小雪 长公主府牡丹 猎物既得,而后便得见幼虎迈着悠闲的步子,头颅高昂着,嘴上叼着“战利品”慢悠悠的往灌木丛中去,全然是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大抵草木不盛,不比山林,仍可隐隐见得枯黄木叶中透出的虎纹。 闻言不觉看一眼身旁人,复只一笑垂首,心照不宣,“姑父说的是。” 炉中炭火烧得正旺,火光映深瞳。 “侄儿为人臣,为人子。自当为君分忧,亦为父分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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