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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玄朗 十二月十七 晴 孟章书院
昨日大雪，堂内诸生唰唰奋笔，窗外鹅絮漫天飘飞，大抵天公也为岁考助兴。今晨雪霁日朗，伴着先生最后一唱，寒梢梅瓣悄落碎白，这便是恭庆寒假伊始了。
同窗两三勾肩嬉笑散去，一时堂内便只剩钟家至晟。平日两人座次也近，总不会生疏至极，唤住他，自来熟笑得没心没肺：“欸，至晟，你考的可还好么？”
钟至晟 十二月十七 晴 孟章书院
行笔酣畅，自觉墨饱之时却发觉此解题意略有偏颇，无奈落笔难悔，只得作罢。诸生三三两两散去，正沉浸于懊恼，动作比旁人难免慢上几分，闻旁人唤名，一时错愕“啊？”
少有人搭话，面前人笑得人晃眼，下意识颔首示意觉此举惹人误会故而笑对“粗浅文辞，应付，应付而已。”
脑子里翻江倒海的搜罗了眼前人的身世关系，又回归到最朴素的寒暄“苏……”抬眼望望窗外天光，随他默默改了称呼乎“玄朗，不归家去吗。”
苏玄朗 十二月十七 晴 孟章书院
他错愕起来眉眼平添几分少年人的勃勃生气来，似一瞬从国朝往事里抽脱。这声玄朗听的受用，本想如实说是玄清哥不在府回也无趣，话到嘴边却蓦然熨帖地一拐，不提家人兄弟。
“哈哈，我么？难得考完，正想去吃羊汤泡馍呢，至晟要不要一起啊？”
不容拒帮着他将笔墨收进书箱，天光正好，风过廊下叮当一串铃响，雪景明媚。
屈指搔了骚颊侧，窥着人神色：“喝粥也成，我请你吃嘛。”朝着赵嫡子的座儿一努嘴，又补，“赵兄那家伙溜得也太快了，属泥鳅，没影儿，不然咱三个一道去。”
钟至晟 十二月十七 晴 孟章书院
眼前人神采奕奕明媚着少年人的意气，不见虚与委蛇亦不见傲慢不逊，如那碗羊肉泡馍热肠热心，倒真没有无所适从的感觉。示意小厮不叫钟思久候，蔼然若静云骤然被风吹动几许染上热切笑意“却之不恭。”
顺他手指望了眼再看向他眼神时蹙额叹息道，“羊肉泡馍便好，冬日里头喝粥没滋没味的。”提到喝粥就想起那个熊人羔子，喝伤了都，赵家公子也不知介不介怀当年的事，不过事到如今怕是连被人介怀的资格都没有……总之都是因某人他们家而生的过节！
寒意并不透人，跟着他边走也应了句玩笑“嗐，也没几个如我……如吾二人这边闲散嘴馋，我与赵兄不算相熟，玄朗若改日攒局邀他，别忘拉我凑几分热闹。”
苏玄朗 十二月十七 晴 孟章书院→东市 外头已是五九，不冻。寒气萦着梅香松韵绕上鼻尖，胸腑中捂囊的墨味骤然散去，对望间星眸灿灿，不由在一白的天地中荡生两分有友任行的小小豪气来。 “好呀，有至晟这话，明个儿我便当做东了！你不晓得，赵兄这家伙‘喜新厌旧’的紧呢，刚同我熟识时把我当个宝贝，后来顽得多了，又成天嫌我无趣。”咧嘴笑开，呵出的白雾廖散风中，打包票给他：“那就是个不记旧的祖宗，见了你这新友，他准欢喜。” 东市一如既往繁华，车轱辘吱呀轧在青石板路上，市井人声映着年节时熙熙攘攘。待上了馍，辣子葱花拌好，鲜活在舌尖噼里啪啦炸开。 被烫了嘴，掩唇泛泪嘶嘶吸气，自己滑稽得先笑了：“好烫，好吃！” 捏勺用了一会儿，忽而认真：“赵兄多半要入仕，我也躲不掉，王子身边的人更不必说。至晟，你有想过以后要如何走吗？” 钟至晟 十二月十七 晴 东市 瞧他吃的香，亦比往常多用了两口，热气腾升映人靥如桃花影，青年人之间相乐之意环绕于氤氲。“慢点，烫坏了。你无趣？哈哈，莫要捧我啦，我一百个放心。” 闪避了人的眼神，低头舀一口汤，滚入喉管，这一口未能驱散幽冷，反而酸蚀着心田。 咀嚼着以后二字，少年梦碎的太早，难忘的憧憬如灰飞烟灭的往事一般难以言说，却留下炽热灼烧的痕迹，多想也能问他人一句，我以后该如何？ 找回自己的声音，恍然发觉自己的失态，“谁不曾有鸿鹄之念，只是……也没什么不能说的，赎罪尔，别的只愿不予身边人添麻烦罢了。”君臣隙恨，燎动烽火，战战兢兢如今，半分意念神色皆能令人万劫不复。不愿这样的气氛发酵，阿嫂堂姐尤在，仍有所怙，便扫阴霾，借几分昂扬之色掩蓄怅惘之念“车到山前柳暗花明，总有一路可走，你们倘若都成了门庭栋梁，别嫌我‘打秋风’。” 苏玄朗 十二月十七 晴 东市 瞧出他故作昂扬的怅然，瞧出他趣趣轻描的坚强，将这瞬尔的失态尽睹眼中，却不曾生丝毫剖他伤疤瞧他笑话之想，踟躇过后，一向快活的语气坚定起来：“鸿鹄之志自然当有，往事已矣，伯伯哥哥见你再塑门庭，一定欣慰至极。”少年比自己还要小上两岁，像苏家、赵家不过是卷在前朝诡谲的漩涡里，子子辈辈循着诅咒般的命运走——那毕竟也是有路走，可…他钟至晟呢？ 不愿用怜悯刺伤友人，覆握他右手，目光是清澈的：“你从不曾麻烦谁人，相反，你特别好。”抿一抿唇，“我曾见你对钟思陆怜处处照顾，苦尽甘来，你一定盼得。” 撤手，语气故作轻松：“便是文如仲尼武若卫青，出人头地前也总有处处遭轻时，你可是钟至晟欸，如何甘当小小燕雀？”后话一点点心意，便是仅能为他所做的，“若我是个少官便好了，只恨现在人轻言微。倒是月前明昭领了旨意，寻世家文士子弟一同纂《齐孝志》，你若有意，瑾宁总不会不给我这表哥颜面，且先想想，你平日文章别俱心裁，倒也合适撰文弄墨。” 钟至晟 十二月十九 未时 东市 交叠的双手传手递来熏红人眼圈的热心，吐出一口浊气往苍穹望去，将泪水困回眼眶，这样一番话足令飘摇的枝丫生出得以破开荒土向下扎根的错觉。 有惊有喜，惊异于他的观察，欢喜于他的留心，噗嗤复又有了笑模样，发自内心的，欢欣。“好，是我失言，君知我意。” 前路漫漫不知归处，可此日此时这番话，永远会在少年心中留下痕迹，以至生出小小的期许，若真能翱翔，日后能同此人共逢于碧海蓝天。几乎想将此情此景刻印于脑海中，按捺住浮躁的心神认真道“无论他日如何，今日之情，至晟铭记。玄朗淑质英才有君子气，何愁来日，君既劝我，便与君共勉何须论此时之长短，以此汤代酒敬兄。” “多谢玄朗惦念，若我想好了定第一时间同兄讲。”而后二人相谈甚欢，兴尽方散。 ——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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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2-7 21:13:47
发表于 2024-2-12 17:51:2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