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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渔 九月二十七 全天 后丘村 天高气爽大风吹，秋天上，只余几片被刮得薄薄的云。天地就像个大风箱，不知谁在推拉，风就撒着欢一路掀飞屋棚上的茅草，待要骂时，又跑远了。院中地上晒着的稻谷被风像海涛一样堆叠出波浪的形状。几人正手忙脚乱地将地上晒着稻谷的草席卷起，向库房里跑。“天怎么说变就变啊！”“夜里风还要大，明天就要变天了。”“阿渔，阿渔”朱六抱着一卷包裹稻谷的席子边跑喊道，“生起炉子，烹壶热酒。”“哎！”爽快答应道，欢喜溢于言表。阴雨的天气，围炉烹壶甜酒，大家便不出门，闲话取乐，是难得的空闲时候。 进屋关门时，才发现身后跟着五岁的悯弟。悯弟大名刘悯，是帝都的小乞丐。去年过年采办年货时撒了一把雪花糖给乞儿们，小乞丐们欢呼着捡完糖就鱼儿似的消失在街巷，他没有走，黏糊糊的小脏手捏着蒋渔的衣襟递给她一个铜板。“这孩子是个好芽芽。”刘老汉夸赞道。于是他就成了刘老汉的孙子，教书的范先生给起了学名叫刘悯。 一把将悯弟扯入屋子，关门隔了追在后面的北风。自屋角码好的柴垛里抽出几棒松木在炉中搭成三层井字形，往中空里填入两把稻草和鸭粪和碎羽，打火石引燃纸捻，丢入稻草中。眼见橙红的火苗蔓上稻草，抄起蒲扇向炉中灌风。“渔姐，外面烟囱起来咯。”悯弟自窗户纸的破洞望出去，拍着手叫道。“咳咳，哎，咳咳”背身躲过浓烟答应道。使铁钳戳散稻草，关上壁炉的栅栏。 撬开泥封的陶瓶，将烧酒倾入炉上的铁壶里。顺手把空酒瓶塞到悯弟怀里，“放回去。”一面交代，一面自领口掏出钥匙，打开最上层木抽屉的锁。自小格中数了三片香叶，一把丁香，七片肉桂，五片陈皮。从油纸包中取出一小把雪花冰片糖。一样样丢入壶中。将最后一块雪花冰片糖塞入眼巴巴的悯弟嘴里。悯弟这才满意地跑跳出门，看院中的大人收谷子去了。 炉上酒翻腾出细细的咕噜声，酒的醇香暖融融地蒸腾出来。酒是粮食的精华，在醇醇的米香里更生发出醉人的清香，那味道说不好是什么，像夏天早上白雾里杂着花木的清甜露水，像秋天下过雨的松树林里又香又润的松子。不一会儿雪花冰片糖化在酒中，丝丝甜味也氤氲上来了，夹杂在酒香里，如有若无的一下下勾着心里最尖尖的地方，心都勾痒了。砸吧砸吧嘴，好像已经喝到酒似的，脸上沾染了红晕。 忽而门扉大开，北风呼呼灌了进来，冻得人一哆嗦。外面收完了稻谷，陆陆续续躲了进来，进门第一句话都是“好香啊。”将炉中烧好的炭使铁锨铲到铁盆里，搬来几个盛着木炭的铁盆到堂屋中央供大家烤火。朱二朱六在炭盆上烤起了红薯，李家婶子的针线筐上别着一朵菊花。那菊花开得正好，丝丝菊瓣黄得像金子一样。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却被李婶子一把拽了去。“渔丫头”李婶子拿起花在蒋渔头上比划，“来，婶子给你梳头。”哪个姑娘会不爱美呢，尤其是在这样的年纪。红着脸答应了一声，蹲在李婶子脚边，“婶子手粗，扯痛你了吱一声啊。”长辫被散开来，一点一点顺着脑勺盘了上来，成了一个圆圆的发髻。那朵菊花就斜斜躺在发髻上，最长的花瓣刚好可以垂在鬓角。蒋渔小心地摸摸花瓣，“去镜里照照”李婶子在蒋渔背上轻轻拍了下。满屋子的视线都凝过来了。“阿渔是大姑娘了”周老汉笑道。蒋渔红着脸一言不发到柜子后面照镜子。“不急不急”赵姥姥招呼，“吃了酒去。” 最激动人心的时候来了，刘家媳妇将洗完的小陶盅一人一个发到手里。次第两手端起酒盅，接着壶口中的涓涓细流。屋子里好像安静下来了，只木炭噼啪将每个人的脸烤得红红的。小小的酒盅点在舌头上，好像没有尝到味道就没有了。意犹未尽地又添了几轮，酒意才漫了上来。“阿渔，你尝尝这杯酒，要更甜一点呢，我们换换”朱六举起自己的酒杯起哄道。屋里众人也都起哄笑闹。蒋渔正存了一小口酒在舌尖舍不得一口喝下，想喝下开口争辩又舍不得甜酒。直直涨红了脸，连带耳朵脖子都烫烫的。 一日酒罢，天幕擦黑。房中七横八竖地酣睡着辛苦了大半年的人们。只蒋渔的茅屋中有一点光亮。蒋渔正点了油灯，在灯下细看发髻上的菊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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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2-28 11:25:14
发表于 2023-3-1 18:53:5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