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九年十二月十八日晚】【端王府】端王

猫五 · 发表于 2023-6-23 11:00:16| 字数 1,120

漏断人初静，缺月挂疏桐。时至三更，端王府中却尚有烛火未熄。自刺杀一事虽已过去数日，虽于人前显露的始终是一副有别于年龄的沉稳淡然模样，仿佛已然勘破生死。
但实则只有端王自己才知晓内心深处那难以言说的恐惧。那被梦魇纠缠的每个夜晚，梦中俱是如那日遇刺一般毫不留情对着他最为薄弱，性命攸关之处刺来的刀。
只是梦里的他躲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刀刺进心脏，看着胸前血流如注。抬首，行刺的人却并非是那日刺客的模样，而是一张张平日为他所最亲近，最熟悉的人的面容…
端王猛得自榻上坐起，额前已然虚汗淋漓，而环顾四周，不知何时睡前仆人点好的火烛已然被风尽数吹灭，窗扉大开，木板与窗框摩擦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北风呼啸也如野兽低吼。所望之处无不是阴暗、沉闷。纵有月光透窗扉，洒落点点清辉，也不过是更添一分凄冷，幽寂。
记得那日遇刺之时，看到的月亮似乎也是这般模样，不甚圆满。
端王顿时只觉彻骨的冷。
而待守夜的奴仆发现端王房内烛火尽灭，慌忙提灯来察看时，见到的便是全然有别于平日沉稳庄重模样，抱被蜷缩在窗榻最里侧，如同受到惊吓的孩童一般的端王。
他此时才恍然想起，眼前这个素来为人所赞扬处事沉稳，知礼明仪的王爷终究不过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
“殿下？”
端王没抬头，待奴仆将房内的几盏烛火重新点燃，欲出言再次询问时，只听得极其低闷压抑的一声，“…别熄灯。”
“殿下，灯都已经点燃了。”
无人回应。
而未知过了多久，端王才从衾被中抬头。因一时难以适应满屋的亮堂，不觉又闭上双眼。良久，才再次睁眼。
端王的记性一向很好，眼前这个身着粗布衣裳瘦弱不堪，年纪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少年，他有印象。
一句非是问询而是十分笃定的，“本王记得你。”
或能料知人的反应，端王并不待其出声，紧接着又问了句，“今晚你看到了什么？”
烛光映照下的面容沉静，已难窥见丝毫惊惧之色。一双漆目，幽深若古井，照不进天光。声线分明是温和的，却于无形中给人一种压迫之觉。
而在这样幽寂目光注视下，奴仆只觉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般，身不自觉地打着颤，口齿亦难再清晰，
“回…回殿下，奴才…奴才什么也没看到…”
“是么？”端王闻言只笑了，眼底却殊无半分笑意，仍是幽暗的一片，
“你不诚实。”
奴仆闻言当即便惶恐要跪，一声殿下尚未唤出口，却只听得端王口吻极其平淡的一句，“本王身边一直还缺个照顾起居的小厮，往后就你吧。”
“…是”
而一阵布料摩擦发出的窸窣声响后，端王重新躺下，看着头顶绣着繁复纹路的锦帐好一会。虽已自梦境中清醒，但脑海中仍留存记忆。梦境中利刃刺入肌肤，刺入胸腔的疼痛实在太过清晰，来自亲近之人的背叛也实是令人痛彻心扉。竟一时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思绪繁杂，颅内仿佛也在隐隐作疼，端王不由阖目，只令，“退下吧。”
默然片刻，“记得把灯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