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十年六月十九】【孟章书院】【太史瑾宁闵棠】午后论雨

荀九 · 发表于 2023-8-11 20:40:39| 字数 2,116

六月十九午时孟章书院
太史瑾宁
午膳过后，支肘撑颔，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早上先生教的内容，只偏今日一大早起来天气便阴沉沉的，夏日里本就燥热，是以眉心拧的越发紧了，手心的书页也被捏出个褶子
“杜若，去把窗户推开些！”

六月十九午时孟章书院
闵棠
午膳饮了冰，这才堪堪压下心头燥热，而后携婢女往孟章书院回。
正是午休的时分，书院里稀稀落落的坐着几个人，各自埋头苦读着，是以一室稍静。而窗外三两只知了叫得正欢，虽不成阵势听来也觉聒噪。这时正闻一声娇娇音调喝道，透露着不耐烦。于是朝杜若比了个手势示意她别动，自个儿走到窗前将窗户往外推开。抬头望一眼天方，乌沉沉的云作势要压下来，瞧着这雨是快要落了，也难怪今日闷热。随后回到桌案边，先朝她见礼，“明昭殿下。”
“阵雨将落，此时无风，开了窗也犹是闷热的。等雨落下来了就好多了。殿下要是觉得耐不住，还是叫杜若为你打打扇子，或是添几盆冰来好。”
说完话便侧头去看她桌案上摆的书本，“殿下在看什么？”却见正是今早先生传授的内容，近来明昭用功不少，想来方才正是在温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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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瑾宁
抿唇不语，示意阿棠先坐，杜若是自小跟着的，见此便明白是允了的意思。当下便使人在数尺之距置下冰盆，并奉来两盏酸梅汤放在自己与阿棠面前，这才自身后打扇松来凉风。
而这厢垂首抿过一口酸梅汤，略略松快些许，这才开口
“在看《大学》，里面讲‘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指腹摩挲过沁着水珠的碗壁，拧眉沉思
“知止而后有定，知止，知止，”
将这二字在唇舌间琢磨良久，方抬眸望去
“阿棠觉得，这里的知止，是理解为达到至善的境地，还是知道适可而止，更好一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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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棠
抚裙在近旁坐下，杜若一阵忙活换来近前沁着凉意的冰盆。小扇送来清风，而冰镇酸梅汁沁甜可口，最是暑日里解渴的好物什。
柔荑捂着碗壁，借机贪凉。饮过一二口后听她疑问出声，也跟着思考起来。
“知止而后有定……”颦眉，随她小声念到。
“有定应解为志向坚定不移。如此想来，知止，是志有定向，那便是对归宿胸有成竹。知止，知止……”
望向她，“或许，是达到至善的境地？”
说完自己便笑了起来，“臣女拙见，让殿下见笑了。”
说话间窗外电闪雷鸣，“轰隆”一声巨响，吓得人一惊。密布的乌云间闪过一线白光。黑云压顶，闷热的天地间阴风四起。转眸去看，却是快要落雨了。噘嘴，带着满满的不忿，“夏雨就是这样，不论雨势大小，总是要先造势，生怕人不知道它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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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瑾宁
边饮一碗酸梅汤消暑，方才那么一闹，是什么温书的心思也没了。但瞧她颦眉思量，十足郑重，却也认真听完，方才缓缓点头
“我也觉得是臻于至善，至于适可而止……”
话音渐轻，显然是并不以为然的，将汤碗放回案上，正想开口，隐约见有闷雷滚动，最厌阴雨，是以面上又浮起几分烦厌
“雷声大雨点小，过不了几刻（天)便又燥起来了，还好明天就立秋了，立了秋想必会好很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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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棠
又饮过几口酸甜的酸梅汁，碗中很快就见了底，只剩冒着凉气的一个空碗。
“至于适可而止，是什么呢？”在学问上向来是一丝不苟的，却还记挂着方才的疑问，执着于得到一个答案。
闷雷滚滚，电闪雷鸣。天光暗沉被一瞬即逝的昼亮白光照亮，伴随着扰人的巨响。幼时是有些怕雷的，每到这时总要捂上耳朵扑到母亲怀里，而今年岁渐长，也学着独当一面，再不能惧怕雷鸣了。
见她面上有几分不耐，便叹一口气安慰道，“秋日是天高气爽，想来不会再有多少雷雨了。”
转眸视向窗外，说话间豆大的雨珠风急火燎地落下，拍打着古树娇花。却是风急雨骤，那花株在雨势下被压弯了腰，正叫人怜惜。不过片刻，雨又小了，只剩稀疏的雨点。摩挲着空碗，续道，“夏雨就是这样，头重脚轻的，虎头蛇尾，叫人以为有多厉害，实则后劲不足。”话中有话，凝眸看她，“不如春雨，润物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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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瑾宁
取锦帕擦了擦手，思量几息，才斟酌回道
“大抵是‘盛极必衰，物极必反？’”
并不想整日里掉书袋，是以一笑带过
“好啦好啦，不提这个了，过会儿先生就来了，这会儿我们还是休息会儿吧，不然我怕一会儿先生上课打瞌睡，”
雨流如注，并未消去多少燥意，自杜若手中接过团扇慢慢摇着，并未多加思量的，轻哼一声
“下雨天……”
话音戛然而止，陡然明了其中的讳言，眨了眨眼
“看来，阿棠今天是要做我的小先生了，”
并未轻易置下肯否，只是少有郑重的一叹
“小先生的话实在令我受益匪浅，来日，还请不吝赐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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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棠
盛极必衰，物极必反。在心中默念这两个词，倏而一笑。
“我想，倘若拿雨作比，知止就是恰好泽被万物。倘若不止，那便是，洪灾泛滥，怀山襄陵了。”
两掌托腮，见她撒娇似的发话，便止了这个话题，毫不留情地拆台道，“殿下何时变得这样勤奋好学了？从前可没见殿下忧心上课打瞌睡。”
待到她了悟，出言直称小先生时，却连忙摆手，“不敢当不敢当。阿棠才疏学浅，同夫子比差得远了，怎么敢称先生二字？再者，”狡黠一笑，“殿下聪慧绝顶，这些道理自己也能悟出来的，哪里需要阿棠提醒。”
窗外的雨时大时小，时有时无。窗内两个少女或笑或闹，午休的时刻便也很快过去了。余下只愁今日出来的急，不曾带伞，对于如何回府一筹莫展——但那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