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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嘉然
八月初三 未时 孟章书院
雨丝缠绵飘零，风打梧桐，夏日绿茵如云渐转金桔，窸窣作响下难免飘零之感。
昨日书院复课，母亲本意是如今年岁不小，不妨在家中习理中馈，以待嫁入公爵侯府为主母。我自不愿，四方天地束缚之间，如何容得下展翅欲飞的鹰隼？好在父亲与兄长说话，道如今京中贵眷俱在孟章，不如前去，多些交际。
浅浅一叹，是生如女儿身，正经就学也难了起来。好在三年间得小叔教导诗书，文章通达。复学竟也赶上了孟章书院秋日试，行文流水酣畅，虽三年未至，却拿了头名。浅浅勾了一个笑，将手中字纸收好，撑伞准备回府去。
长孙昱
八月初三 未时 孟章书院
书院秋试已过，虽不是头名也不算太坏，况有端平及清舟作陪，倒不显得格外失落。天公也不愿作便，金昪被掩，几缕银丝簌簌而落。课后众人皆徐徐散去，我慵伏在堂阁中，听帘外雨声遏抑在这一方天地间。风斜雨急，丝棉纸糊过的窗上也濡上几点斑驳。余光撇过，微眯着的隙间是一抹嫣然的笑，虽然迅速恢复常态，可单此瞬息足以让我再细研一遍她的名字。平和的灵阙劘荡，且将这盼行云眼光撂下，亢奋的暗思从层层雾霭中探出，捣鼓了片刻才直直起身，拢起伞，大步迈出。
“诶——”风吻过袖角，翻动间掠过长廊，惊起了一片垂铃声。
待人真的闻声停下，却又自顿了脚步，一时并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何唤人留步，只能挪动目光，向下撇地，想了许久，才堪堪吐出些字眼。
“你也回去么……”
嘶——自知所言太蠢，连忙换了一句，
“不是……萧大小姐刚回来就大显身手。”
萧嘉然
乾元十年八月初三 未时 孟章书院
遥襟甫畅，逸兴湍飞，雨丝风声轻击伞面，簌簌声连绵，人声隔雨而来，自带了几分不实之感。
驻足而立，浅笑回眸，今日散学后听过一会儿风雨，到底耽误了些许，却不想他也未回。自上回一见，也有月余，到底还记得前回他耳疾。
“不过一场秋日试，难道你还缺这些？又不是秋闱。若是到时也有个好成绩便好了。”
阴雨绵绵，难免沾湿了些裙角，弯着眸子看他，开口相邀。
“今日湿冷冷的，不若一处往回走一走？”
长孙昱
八月初三 未时 孟章书院
雨幕苍茫，坠地之时多攀上裳尾。攘臂将伞面微微向外侧倾斜，雨珠滚落远远溅在旁。近侧因少了遮挡，使得两人的距离更近了些。轻笑一声，自然上步与人并肩而行。
“自然是不缺的。只是没有想到你一回来，出手便是头名。这样说来，却是我拘憨，心里竟埋没了你。”
“你的文辞较昔老练许多，哀梨并剪，并未有闺阁之态，沉博倒有昌黎先生之风，教人好生佩服。”
敏锐的捕捉到人话语里潜藏的意味，并不急着出声询问。
“未来得及谢你赠帕之恩，前些日子我偶然得了李营丘的《寒鸦图》，淡漠萧疏，尤那卷云皴的技法甚是精妙，你是真名士自风流，这画在我手上是可惜了，我差人给你送去罢。”
萧嘉然
八月初三 未时 孟章书院
两人一处往外行去，听他说话倒是笑了出来，指尖不由得伸出伞外沾了点雨丝风细，笑了。
“我虽这三年未在书院之中，却也不是荒废了学问的，更何况还有名家教导呢。”
也不与他在这件事上做关耍，径直开口与他点明。
“你也知我家小叔，惊才绝艳。若非祖父离世，去年殿试金榜上，必有他一个名字，如今只好后年再考。我随他读了三年书，得了他亲手教导。再加乡野之中规矩舒朗，跑马攀树登山折花也曾有的，自然文字激昂些。”
听他说及名家名画，挑眉回头看人，目色促狭。
“一条帕子换一副名家山水，是我赚了。只不过——长孙郎君——无事献殷勤，必有所图啊。”
长孙昱
八月初三 未时 孟章书院
盈盈笑意潜在眼底，曲指拂去落在里侧肩头的寒露，拢了拢衣衫。
“萧世叔之才，入世也不过时间罢了。”
从伞面边缘望去，她的身后有一丛浓绿，娇嫩的粉白芍药花苞探出来，托举这一圆雨露，我想，她跑马攀树登山折花时的身姿，也应艳绝至此。
“我能图什么，自古好鞍配好马才应是。”
迎着人目光，不免会想起乾元六年的光景。平时几人一起戏弄惯了，若有人暗起了春思叫人知晓，我们自然要尽量的使一下性子，戏谑一番。而这次轮到自己，倏忽自觉得偏狭，指尖在伞尾收紧，面上微微起烫。我又将眼风轻轻扫回她身上，脑中的旧思叠进她的身影里，
“若是你回去瞧了画觉得还不错，那就允我一件事可好？”
“你离京畿三年，想来也是许久未曾仔细再瞧过城内风物。八月十五宫宴后，萧大小姐赏个脸一同赏月罢。也不拘哪里， 仙鹤楼新上的菜式也还不错，我前些日子试过醉仙鸭，不知你有没有尝过，不如那日一齐去试试？”
萧嘉然 八月初三 未时 孟章书院
眸与他目色相接，未几人又偏过头去，心下一动却未尝灌顶，只觉朦胧窗纸结实异常，一时不得破题。
如此委婉借口，竟只要相约出游么……直直的看着他，只想看到几分究竟在其中。
“竟又是我得了便宜，不仅有人做了导览，还请我珍馐美味……好，我自应了。十五月十六圆，既然说及赏月，不若且约在十六吧。”
促狭了弯眸，只将所有看不透都收在心里，他之所图博大，三年未见，儿时友人也不晓得如今在想些什么，如他，如娆娆，都入了另一个旋流之中，不知如何。
会宁伯府正在书院临坊，平日里或步或马，今日因落雨，走出不远便见到车马在等，自踏上车与他分别，忽又自车中探出，将一块绣花儿的帕子塞进他手中。
“不还些什么到底理亏，阿昱擦擦肩侧水迹，上月耳疾方才好了，莫要再染了风寒。”
长孙昱
八月初三 未时 孟章书院
“好，那便十六。”思绪转，身侧之人已经上马，跳动的心陡然跌入谷底，不知名的情绪萦绕在眼角。我便似被晚风惊恫的一弯枝丫，呆愣了数序光阴。又正见她从车上探出身，层起乌发，衔着澹澹秋波，递来一方帕巾。 绣帕握住我的手，松松一缕，在掌中如春水，盈盈淌过，颤了一瞬，勾得人心痒难忍。这是牵系着的绳索，一步一节环扣，最后一节出在眼前，催促着我向前一探。我自恃显露出温情的贴慰，看不清眼前的路，她的，还有我的。 她并没有说些女儿话，也并没有世间芸芸男女间所谓的心神相合，我却自顾自在这车马声里，陷入绵绵不休的情字中。极尽礼数，再借漫天的雨帘才掩饰那直白的雀跃，惟寄一句： “多谢……你要记得定要赴此约，我等你。” 目送马车行驶在青石官道上，渐行渐远。侧过头，并不愿拿无瑕不染的帕子擦拭水迹，而是匆匆跑到檐下，扔下伞，将它叠好，再放入未曾停滞的心口间，长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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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0-8 00:26:31
发表于 2023-10-14 14:42:3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