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九年七月十四日】【皇城】【燕霁、燕孤行】陪阿姐唠唠

燕小雪 · 发表于 2023-1-9 20:22:57| 字数 3,332

燕霁
七月十四，申时，皇城
【乌云压低，泼墨似画，九重天有断线珍珠噼啪坠落人间，敲响屋檐，打断初蕊，潜入泥间。】
【立天井廊下，望着挂帘瀑雨发愣，换皮革长靴，携两把油伞出门。身窄袖暗红薄衫，腰压碧色环佩，穿梭滂沱间如鱼游水，斜风带雨，湿了片片裾角。】
【乘黄门外各家接人的仆从乌泱泱一片，车水马龙好不热闹，纸伞参差排列如深山伞菇，潮湿的风气里弥漫着桐油气味。人群中觅得一眼熟小厮，上前叫他先回了去，离放班还有一盏茶的功夫，遂与乘黄门司阶打了照面，上了城楼阁间等待。】

燕孤行
七月十四申时皇城
黑云翻墨，白雨跳珠。
至乘黄门，与同僚推伞告谢，正往蔽阴处扫拭衣肩落雨，身后有司阶唤声。
正冠肃衣，三两步直上阁间。眼见杳杳薄天，雨坠似线，独立一抹暗红更显飘渺，出声叫破画景：“阿姐。”
待人回头时目露笑意，上前，“今日怎有空来这听雨。”

燕霁
七月十四，申时，皇城
【落雨哗声掩盖着楼下的喧嚣，但或有几声“杨侍郎”“唐尚书”这样的仆唤穿雨而来，随着一声轻呼入耳，回眸见氤氲间茕茕身姿，一袭官服衬得人成熟几分，遗世独立。】
【唇角扬起微弧，三两步上前盯着人看了稍许，似把这缥缈的清影映入眸湖深深镌刻，扬手拂去他鬓角垂挂的雨滴，爽朗的嗓音带了几丝柔和】这话说的真见外，平日不见你上门找我，还不许我来找你。【将伞递他一把】你的侍从我遣回去了，走吧，回你宅蹭饭。

燕孤行
七月十四申时皇城
在人伸手时主动低首凑了凑。四目相对间，指骨沁凉划过鬓角，低垂了眼，眉目诉歉：“长姐说的是，都是我的不是。”
伞接的利索，陪着人下楼，“前几日宅里新来了个厨娘，菜口清鲜，阿姐正好尝尝。”

燕霁
七月十四，申时，皇城
好呀…【应着人后话下了楼，此刻正值放班高峰，虽走了一半，到底还剩一半，御卫燕将军与吏部燕侍郎同行，不免引来余人频频侧目。对于燕孤行这个乾元三年会试才冒出来的新人，如何能在短短几年之内升至吏部侍郎，众人一直存有疑虑。天下无不透风的墙，早有人传这燕孤行姓的是燕霁的燕，如今一见不正是佐证了这一传言？而那些还在底层摸爬打滚的同年进士见此一幕则不经感慨，考得比他好又如何，不如人姓得好。】
【斜风缠绵细雨，吹拂敲打着青石街上的两只油伞，一只青山远黛，垂杨绿柳间孤燕衔泥；一只长河落日，戈壁黄滩里血旌风霜。大漠与江南交织在这无边长街中，说不出的狂野，道不明恬静，仿佛与生俱来便如此和鸣。】
【撑着一伞落玉脆音，与人并肩踏着碎雨，蒙蒙烟雨将两人落于水中的墨影晕染，聚散离合。行至中路，脑中沉浮了这些年的聚少离多，发声略带叹息】阿行……你已经到而立之年了……【此话一出，两人皆有一顿，驻足隔了雨帘看他。】

燕孤行
七月十四申时皇城
垂目与人并行，细雨裹挟杂音，多是纷议，有不远声，有过往言，皆清出脑耳。天地苍茫，惟专注听身侧人细语。
话是意料之中的关心，却读出几分催人成家的意味，不免生出燥火，欢喜熄了一半。驻足直直回视，声压得低：“阿姐，是嫌我了吗？”

燕霁
七月十四，申时，皇城
【于人温躁的情绪虽然被压得及其微弱但依旧清晰可感，只因两人是这天地间唯一的牵绊，纵然周身是雨大的飘零，也压不住互相心绪相连的感知。我能从他看似处变不惊的温文尔雅中读懂他残留的执念，那是我亲手种下的一份不该存在的债，很多时候我想逃避当年的肆意妄为，只因觉得不见、不看，便可以任由时光去矫正这份缪误，然六年过去了，所谓的自以为是都碎在了这声质问中。】
【淡漠的深邃眸瞳中难以克制的溢出不可言说的自责，他就像伞面上那只衔泥待归的孤燕，用泥土中微小的石子，击碎了戈壁滩上的血旌墙垒，将那掩埋的心都摊到了坤舆之上，怎么躲也躲不掉了。】
怎会……【清淡的声色包含了复杂的情绪随落雨化开，由伞搭起的浮檐下，一只手伸去抚过他的嘴角，只想感受一份来之不易的亲情】我嫌谁也不会嫌你啊，我的弟弟。

燕孤行
七月十四申时皇城
漫天白珠顺伞檐入尘，明明置身伞下，却觉天地雨水倒浇灌脑。弟弟二字似有千钧，压得人骨脊一沉，一时钉在原地。
这身份为朝中青眼之根源，为压抑执念之基石，也为情谊分明之枷锁，亦是画地为牢的苦果。以幼弟相待是她的选择，又何尝不是自己最好的结果。
单单与人四目相接一眼，那满眼盈得尽是年少求而不得的羁绊，对上便半分愤懑也说不出了。只会推伞替人臂弯挡雨，正容声愈坚：“阿姐与我相逢不易，待你再有定心之人，阿行自会成家。”

燕霁
七月十四，申时，皇城
【指腹摩挲过的肌理上还残留着鼻息的余温，明明微弱得随风消散，却能留下滚烫的灼烧感，叫人不由想要缩手，转息间却被那句铿锵有力的话语桎梏身骨，浮臂僵在半空，动弹不得。】
【时间静寂而止，连坠珠的声音都缓得颗颗分明，雨打草色，翠墨飞溅，敲着心底那张不再白净的素宣，水痕划过的浑浊蜿蜒成溪，汹涌扑面，窒息难耐。】
【青瞳不敢望，埋睫压下挣扎，半歇才挣脱束缚，移过手掌去触摸沿伞而下的水柱，试图涤净那份未名的堵塞，却也枉然】你啊你……【心绪无处释放，索性拖着带水的手在人面颊上捏出一道闷气】当真堵得人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定心之人……面上闪过自嘲，这辈子不会再有，也不敢再有。】

燕孤行
七月十四申时皇城
入目是人神色晦明，只料世间鱼龙曼衍，言人人殊，顾不得五官紧皱，面颊生痛，带了分讨巧欲逗人笑：“在此之前，还委屈阿姐容忍我弄性尚气。”

燕霁
七月十四，申时，皇城
【满腹沉闷叫那翩然讨笑给撞得没了踪影，落得个愁喜不得，眉目舒展，侧目作一叹】拿你没辙。
【抬眼间，瀑雨中巍峨高墙耸立在前，飞檐兽脊沐雨而列，彰显威仪。敛目回身，余眸描人尚且外露的憨态，又屏息一叹】外人都说吏部的燕侍郎目达耳通，厉害得很，怎么阿姐瞧着像尾傻鱼，总担心被吏部的老家伙抬上砧板去鳞片肉呢……【佯作蹙眉，似不经意抬手遥指宫墙之后的金辉五兽】来，也让阿姐开开眼，那几只东西，当下说得是个什么局面？给阿姐唠唠。

燕孤行
七月十四申时皇城
陪蹙，顺势而望，目扫一垂脊，五个蹲兽林列有致，眼过正脊瞧了眼吞兽，又折回目光弯目对人：“阿姐想听些什么？”
开始数过，“有前人批注，狻猊出自西域，能食虎豹，本有统武百兽之力，无奈现居垂脊，立于最前最险，后有四兽紧跟，进退皆不成。”
“斗牛善得人心，大家皆爱其兴云作雨、镇火防灾，说它祥善体恤，可这脚下，却是对狻猊步步紧逼。”
点后一位獬豸，“它饥而天下清。”再数后兽，顺风扯旗、坐山观火之流，要数从垂脊往正脊的距离，不止两手并延之距。
“浑水一滩，等一个破局。”

燕霁
七月十四，申时，皇城
【只听人细数了狻猊、斗牛、獬豸，往后一笔带过，大概了然个中暗喻，今之局势，便也如此三兽，狻猊进退不成只能孤注一掷，斗牛善笼人心实则暗藏杀机，獬豸正大光明却是踽踽独行。】
【揣人后话，大可窥之所想，所谓局面，不过贵子尔。眸光略收，雨水顺着伞骨汇成一线，垂挂成帘，将世间清明劈成两面】阿行你看，今你我二人执伞此间方得一席之地，你等的破局，撑伞者何人？若她撑不起这把伞，那破局何在？亦或是，你认为天子会撑这把伞吗？【转眸看他，摇摇头】天子若是撑得起这把伞，那就不会有这滩浑水，所谓浑水，正是因为他撑不起才导致的。
【敛神，哀叹】既如此，再有三子，四子又有何区别？昌昭仪的事，还不够昭示么？贤妃撑不起，令禧一样撑不起，纵然有再多的后来者，不过是再多几个昌昭仪罢了。若是强行让这些撑不起的去撑这把伞，大概会落得一个伞破人亡吧。
【瞥了眼那风雨飘摇中的脊兽，继而前行，身后的水流将两人的脚印冲刷，仿佛未曾驻足。】
当下的局面，是为求稳，没什么比好好活着更重要了，来日方长。

燕孤行
七月十四申时皇城
“来日方长。”
默咽四个字于唇齿间，直直望向伞柄，句句携风雨入耳，如轰雷大作，心怔忡无停息。
现下一时囿于德行，实不能解长久困顿，成局本就有因，看的了往后清明，却没看清从前混沌。
阿姐稳之一字，此时却是显得明了。
丝雨刮耳，目唯盯眼前人，长揖一礼，“阿行愧不如，谢阿姐教我。”

燕霁
七月十四，申时，皇城
【这揖被风雨洗礼显得弥足珍贵，耳畔佛若响起一个月前在龙乾宫所谈之事，念及往后宣政分庭，他不会与自己东趋西步就行，今日之行便怀揣如此目的，如今此番种种都化作这伞下一鞠，面角朱色微澜，自内会心一抿。】
【微步往前，烟雨朦胧】走吧，阿行。
【万事成，万事空，宦海沉浮，风涛险浪，有多少是忠心，有多少是私利，不可知也，未可然也。】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