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九年九月二十】【四方书院】【江雪、楚归宁】知分、安分、尽分

燕小雪 · 发表于 2023-2-24 20:58:23| 字数 3,089

江雪
九月二十，四方书院，辰时
“知分，安分，尽分”
夫子前几日留了一则作业，道三日后上交，需以各自角度论意。初拿此题，只得眉头紧锁，暗诽一句“什么玩意”，还以自身论述，揍你一拳“尽分”行不行？然心中有替手，遇事不慌。
月初入书院时，早已让沈长风摸清四周状况，附近有一姓李的秀才，家境不富，常私揽文章生意以求钱财，虽说读书人以求学入仕为道，却也不乏被家长撵来读书的朽木，像这样的纨绔子弟，就是李秀才衣食父母。遂也学人往李秀才处，使了二两银得一文章，将之誊写修改，得如下述论文上交。
“吾之本分，学文、孝悌、游艺、饱食，然后修身求仁，安分守己，不贪酒色，不举枉错，每日三省，奋发求学，乃为学生之本分。
知本分，才能安本分、尽本分。知学，则当发愤忘食，乐以忘忧，如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求斯境也。知孝，则当事父母，必竭其力，有酒食，长者馔，父母在，不远游，父母殁，三年不改其道。至于游艺饱食，则为修身养性之本，伤之则如临深渊、践履薄冰，有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何敢伤，有言父母唯其疾之忧，如何敢病，必当三餐不误身体所需。而游艺者，古言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争也君子。是以饱食为孝悌之道，游艺为君子之道，而求学之根本不为君子乎？
故，吾为学生为知分，吾解其道为安分，吾学君子为尽分，尽分者，学文、孝悌、游艺、饱食也。”

楚归宁
九月二十，四方书院，辰时
自齐代景二代之隆，其法寝备。女帝行新政后，皇宫皇城及各州闾享，莫不有学。人生八岁，自王公一下至于庶人皆入小学，教以洒扫、应对、进退之礼，礼乐、射御、书数之文。及年十又五，皆入大学。交之以穷理、正心、修己、治人之道。以学校之设、科举之制，广擢英才，允安帝曾于殿前道“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矣”。
（本段注，大意是大齐教育事业分两个层次，小学类似于九年义务教育，大学类似高中+大学，普通人接受小学教育甚至大字不识也过得下去，做学问或者做官就可以去大学接受高等教育。四方书院应该是属于大学教育的范畴，所以上一场楚归宁初见江雪会问其意向科考还是求学。目前本群明确了科考制度，此处设定为具化补充，参校朱子《大学章句序》，允安帝句实为唐太宗所言，此处亦为藉用。）
学子入大学首读四书。四书者，五经之阶梯，《大学》《论语》《孟子》《中庸》，大学立其规模，论语定起根，孟子使人发越，中庸察圣人微妙处。学不躐等亦不陵节而施。
（本段注，意思是在大学这个阶段的学习是由浅入深，按照一定的途径来的。四书作为儒家思孟学派的著作集，是引导学子去深入学习五经的阶梯。四书里面大学和论语用来奠定三观，孟子催人奋发上进，中庸来展示圣贤为人处世做学问的细节，这四本需要按照这个顺序来递进学习。“学…陵…”句指的是学生心智达到什么高度就学什么样的知识，老师不超过学的人的接受能力而进行教育。）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新）民，在止（居）于至善。此三者大学之纲领，明明德即明道理，知之深、行之笃，新民在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止于至善则在知分、安分、尽分。以此为题观诸君心志。
（本段注，大学作为奠定思想框架的这么一篇文章，字数不多，拙见明德：使自己作为人的原善不为过度的欲望蒙蔽，新民：先明德自新再推己及人的使天下明，使世人新；止于至善则是指要努力达到至善这个状态不再改变。大学全文自下都以三纲领为基础来做解析。以辨析本末来帮助学子体察事务的核心，明确对物的秩序。限于水平和条件，理解不到之处海涵，建议读原文。）
是日课上依居上首，诸君呈文已阅，择其一二颂，纷论之。
静听其论或评一二，瓶插新桂合龙脑熏之，对花焚香，有风味相和，宜人心神。一卷摁于指底，新墨新纸，尾结“学生江雪拜呈”六字。

江雪
九月二十，四方书院，巳时末
一堂课在一次次的激昂议论中走向结局，纵然它如此精彩绝伦，却依旧令人心生不爽，好歹是花了钱请来的文章，竟然没有一席立足之地。待下堂钟起，囫囵把文墨典籍塞入书匣，赶在人进明德堂前于一处廊下阻人脚步：“楚先生请留步！”
两相揖礼，而后拽着那雕花匣子，仰首挺胸，颇为不服气：“楚先生为何不评一评学生的文章？今日先生所指的那两则，学生觉得也未好到哪儿去。”

楚归宁
九月二十，四方书院，巳时末
上午放课，行至明德堂前穿院游廊，听得身后脆生生一句“留步”。应声回头，待人行近互行师生之礼，未曾开口先教人梗脖一句。
留心一眼打量，见一旁已有学子侧目，便含笑将其带入明德堂内。与师友见礼引入已案，童子奉茶退至一旁。二人坐议“初来学堂有心向学便好。江同学是想听已作为何不评，还是他作好在何处？”

江雪
九月二十，四方书院，巳时末
一番质问只得人温笑，盖因气质谦润，也不好再连珠带炮，随人至明德堂外，于匾下踌躇一二，之所以赶在他回明德堂前叫住他，便是不清楚这卢院长到底是怎么跟那些老先生交代的，万一漏了一二喊错了名岂不尴尬？
轻咳一二，略带扭捏踩人履印踏入这明德堂，余光四下环视一旬，也落落大方给诸位夫子给予一礼，有些年轻不认识的回之以颔首，有些知情的方要起身还揖，又故作咳嗽给人唬了回去，也不知面上有何讪色，挥手扇面送风掩道：“咳咳咳……熏得什么香，好生呛人。”
一屁股坐人对面，不再理会旁人侧目，将书匣往桌上一放，微仰下颌，挑眉道：“当然是为何不评学生的，学生那文章，论点清晰，有理有据，如何就拿不上台面了？”

楚归宁
九月二十，四方书院，巳时末
四书，六经之阶梯也。大学在于阐明明德与明道理的概念。江雪之论不在对错，在于浅薄。以此言论问考科举怕还很有一段求学之路要走。
再观其人，虽言富贾之家，为学求官。但拽匣时一瞥手上粗粝，近前看眉眼风霜，皆是虚掩不过的。
“江雪”其人，为止真假。只不过既入吾门便为吾徒。既她说要求学，某便好生教导。只眼下这水平属实较同窗有些差距，虽非懵懂少女也需顾些面子不好当面点破。便道“虽圣贤之礼不变，但各地先生讲授经注总有不同。所谓我手写我心，江同学所作文章即是诚意之作，那定是有些道理。只不若以科举论，还需更合应试大意。”
一顿，怕继续委婉对方理解不便，道“书院西有竹园，园中常有学子布问廊上供人点评。往来皆不嘱名，江同学若有意，可往一试。”

江雪
九月二十，四方书院，巳时末
两番所求不得，便知人是真不愿在此文章上多作一二论述，除却这点东西，当下已无其他物件再恬颜叨扰，况四下频有侧目，总不能叫这二两文章给贴在脸上行事。面上虽依旧愤懑，眸光所及自带凌然颜色，叫旁人见了还以为是触及科举屡次未上榜之卑鄙，遂也故作负气：“先生不说便罢了，多谢先生指引。”
于是起身朝人作揖，转身踏出明德堂，然须臾又折返，提了木匣气冲冲离去，大有一副要去找人指教一二作态。

楚归宁
九月二十，四方书院，巳时末
来人一阵来去如风，当真是个爽利性子。待人走后自案底抽出几页誊抄，皆是上好文章留作编撰，其间还夹杂一则粗浅策论。
指底拂过字迹，停留章末署名处点了一点。
抿唇无意带起丝笑意。

江雪
九月二十，四方书院，巳时末
出明德堂，迈过拐角雕窗，一墙之隔，带风步履渐收，方才眉间还荡漾的懑色消失殆尽，刹间被一缕冷冽萦绕，顿足侧目，明德堂三字透过镂牖静隐蕉绿之后，眸色淡淡，眼底拂过沉寂。
恍惚久立，合眸间落下清寥，长呼一息，撇下流连往西园竹廊而去，即是做戏，那便做足。
是日回府，将那文章扔沈长风面前：“叫人嘲了。”
沈长风杀手出身，识书认字尚可，提笔作文却是不行，况且科举文章本与御卫毫不相干，鬼才晓得那秀才举子考什么巍巍荡荡的尧舜大则，故寻那李秀才时，别人问是何用时，便只说了商贾学子，以交课业用，于是这李秀才就按不学无术、不精学业的浅薄之资质，作了这量体裁衣的文章。
“罢了，浅薄就浅薄罢。”
轻捏颞额，并未有怪罪的意思，正所谓，也怪不得人。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