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九年九月二十八】【文枰弈社】【吴焱、崔钰/山追】寻人才不得，寻了个小子。

燕小雪 · 发表于 2023-3-25 19:34:27| 字数 2,716

吴焱
九月二十八，文枰弈社，申时
文枰弈社坐落于护南坊，乃一三进院，清幽宁静，一进以东设有棋室，为社员散弈之地，入社已有些时日，每逢休沐便会到此会友，一来二往也认识一些棋友。今入，见一生人端坐棋盘前，对座未有，便鞠礼擅坐，“尊者可是在等人？”
不知对方是否有约，但先问过。

崔钰
九月二十八，文枰弈社，申时
民心向背，政令得失，时闻于丹宸，时闻于坊间。适逢休沐，得稍脱于案牍。易作巾冠士子容样，摇扇缓步临护南坊。一进院中信步四下逡巡一遭，就轩窗之侧落座，自顾执玉子黑白互搏。闻人语之时，并未抬首温淡一句，“虚位以待，非熊非罴，屠狗梁甫，俟有缘者而已。”袖间一拂将黑白扫落，纹枰归空。方煦然投目含笑，舒掌示对座，“公子且坐。”

吴焱
九月二十八，文枰弈社，申时
听其言，温和中透着一股高深，入座后就对人多了几分打量，少年的目光是好奇的，不躲藏的，也是最真挚的。尊者的面容谦谦中带着几分亲近，似曾相识的感觉揉在心底，自觉看上几眼就有些失礼，遂等猜先于己，执黑一手落右角后，正对人笑言：“学生姓吴名焱，才下学堂，不过泛泛之辈，入此坐当是忐忑，不知尊者如何称呼？”

崔钰
九月二十八，文枰弈社，申时
案后袖手默察来者举止，招手教堂倌奉来安溪铁观音。待茶送至，递目示先予对座之客。一壁落白子，却不另开角，起手便是稍显凌厉的贴子而落。言中却仍存温和：“吴公子过谦。不才姓山，单名一个追字。“ 言语一过，布石已落几手，随口问来，“公子好弈?”

吴焱
九月二十八，文枰弈社，申时
“山先生。”颔首复一句尊称算是有了点头交，见人追子而落并不谦让，有些意思，一手本是弃子，二手便落白外，逃追躲伏间已过数子，黑白纵横，势均力敌。
“称不上所好，君子除博学于文，约之以礼，还应当游猎四艺，得以修身养性。”几言之间，白子穷追猛打，黑子只好弃角外逃。
因近日平王宣政殿求婚禁足，又被其母庄妃源氏罚笞三十一事是风向谈资，不管两相熟知也好，不成相识也罢，大都能因此凯谈一二，便也顺着当下流行，与人闲谈：“方才小生进来的时候，在门口听人说，平王求得霍家姑娘，是奔着东宫去的，山先生也是这么认为吗？”

崔钰
九月二十八，文枰弈社，申时
“哦?”挑眉颇引兴致，含笑复人一询，“听来公子颇有见解。恕某唐突一问，不知公子研习弈术，于心性之上，有何所得?”
听人谈论，眸中过一道清冷，挥手命堂倌退下，自顾提壶酌了一盏清茗慢品，一壁拈白子仍紧靠黑子落处追迫，言中未动声色，“山野闲人，并不通晓时局。未知公子有何高见?”

吴焱
九月二十八，文枰弈社，申时
闻人问学棋心性所得，只觉问得怪异，棋艺不就是四大艺之一吗，除此外琴、书、画大类，书院学生几乎必修。夫子常对差生言，四艺，官场交际尔，就算尔等不愿修身养性，想想未来，总不能上官寻你手谈叙事，你却傻愣不知所措吧！
学四艺，刨根究底，也就是为与人有说话契机，一如当下，若非能弈，又如何能与这位山先生坐此处话言呢？
然此种心境不可与外人道，真要外谈，必也是冠冕堂皇之由，思忖二三，得体回道：“学之不久，无法窥得棋艺真谛，然研习间与人对弈，常需设想对方之谋算、需走一步看三步，学生愚见，弈术可炼人通观全局之本领，然学生还不能做到这点。”
白子紧贴在侧，一截一跑，一围一突，依旧黑子难逃被吃命运，可见对方深思熟虑之心思，是个手谈高手。
抛出去的话题并未得到回复，若非不知便是刻意避及，山野闲人，哪个山野闲人会来这天下繁华之都，闲适对局？即是围城中人，又岂会不知当下时局？就连街边卖茶饼的老翁，都能说上一二。
“高见不敢当，只不过是听人议论得来。”也未多加隐瞒，“据学生所知，平王殿下与端王殿下感情甚好，所谓兄弟阋墙，当属无稽之谈。方才以此问先生，也只是为了想了解先生是否有兴趣罢了。”

崔钰
九月二十八，文枰弈社，申时
笑中收人形容在目，将一盏清茶啜尽，缓置于案。拈落玉子，渐生阖围之势。却在将将拢首之际，暂缓锋芒，另辟一处以观其机变。
待人一席话皆尽，亦不急就答。落目对座秤侧半空的茶盏，温淡一声询语，“公子在书院，亦常与先生阔论时局么?”指节轻叩了一叩那三面围而未歼的一片黑白对峙，缓道，“公子，实在是心不在弈。古人讲格物致知，诚意正心，此处尽失其利，非是公子技不娴精，算不尽变，观不通局之过，而是对这黑白二国心无诚敬，故不得其间之道，未成修身之益。”乃有缓缓一拈须，“弈得草草，倒也无妨。倘是有立论之愿，非管乡野天家之闻，如有灼见，可资社稷之盛，黎庶之益，抑或陈其玄理，皆愿与闻。若仅为谈资，与村妇贩卒何异，某山野之人，宁纵情风月，并不以此为乐。“ 仍存笑意，话中却见端肃，“棋下得不诚，论立得不正，茶饮得不敬，公子——尚得安坐?“

吴焱
九月二十八，文枰弈社，申时
局中白子忽而另辟他处，己之黑子得以喘息，虽未窥其根由，但能扩己生机，延四通八达之气，仿若劫后余生，若再围剿，能苟且于此方天地。
输赢本是常态，弈社高手如云，加之年岁长我，并未觉得有何丢人。
“夫子并未常谈时局。”
不知为何有此一问，便也如实回答。虽说夫子常规避时局，然同窗之间却以此为道，比个家中谁消息灵通，若能得“机密”者，就是众星捧月，好不风光。
本是专心布局围城一角，得闻犀利后言不由面浮赧色，如此直言了当实在未曾遇过，不说家中一向赞许称扬，就连夫子也多是褒誉，何曾被人这般坦言无诚？
执手半空停滞良久，终将未曾落下的黑子搁回坛中，再看人巍巍之貌，竟也不敢直视，只觉无地自容。低眸看局，黑子以遭三面围攻，此一隅不过苟延残喘，挣扎几手又如何，是作困兽之斗，败局已定。
起身作揖：“先生棋艺精湛，节操高雅，见识广博，着实令人钦佩，学生卑鄙，虽不得安坐，然心悦诚服，亦是良感能遇先生，实乃三生有幸。若先生不嫌，愿求教正一二。”

崔钰
九月二十八，文枰弈社，申时
含温颔首答礼，洒落掌中余子于枰，笑道：“公子敏慧，端是好根基。治学贵专，弈术亦然。十九见方，数中有术，术中有数；棋经十三，比之兵法十三，若静心推研，大有可裨益处。旁及君子六艺，皆非营营汲汲之技。若有诚意正心，详体道心惟微，秉怀允执厥中。公子进益，当可期矣。“ 言毕，负手起身，将空盏轻顿于案，是前应“不敬”二字之考，“先知子道，而后知臣道，而后知天下道。丹宸庙堂，无论何时何世，总赖实才在先。公子年纪轻轻，勿要行偏为要。他日倘有缘再逢，愿见峥嵘少年郎。”
言毕，袖间一荡，长笑声声，提足而去。

吴焱
九月二十八，文枰弈社，申时
空盏孑立，当头醒悟，自入座来，一心下棋、二心揣度，后被棋局所困，只顾弈中世界，未曾在意局外之礼，尊师敬长为子道伊始，万事礼节当先，斥我心不诚、责我思不正、训我礼不敬，如此洞察之力，可见此人非凡夫俗子，山姓？未闻朝中有此不凡之姓，怕是化名。
揖送人离，见时日尚早，遂约下桌。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