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九年十二月二十四】【西市暖冬火】【燕霁、燕孤行】听说望归县来人了

燕小雪

燕霁
十二月二十四日，西市暖冬火，申时
闻玄州望归县陈县令的小女陈氏只身一人来京投亲，午时便叫人去吏部递话给燕孤行，让其散班后去趟西市暖冬火羊汤店吃个饭。

燕孤行
十二月二十四日，西市暖冬火，申时二刻
眼前铜锅腾腾冒热气，骨汤香味渐四溢。轻将轩窗开一小缝，冬日天寒，外界积雪尚未化，又逢彤云密布，似在孕育一场新的风雪，由是寒风更凛冽，严霜更刺骨。窗开无多时，指尖便是一片冰凉意。目光垂至楼下，似赏街市萧条景，又似听枯树寒鸦鸣。
倏而熟悉身影入眼帘，眸光微亮，嘴角含笑，饮尽杯中热茶以润喉，起身稍整衣衫，至雅间门口相候，甫见人影，作揖行礼，声音清朗，一如往常。
“长姐。”
遂而将她引入室内，等她落座，又亲自提壶给她倒杯热茶奉上。
“阿姐先请喝茶，驱驱寒气。”

燕霁
十二月二十四日，西市暖冬火，申时
临近岁末，事情越发多，已有数日未曾去四方书院习课，幸得卢院长周旋，才脱身那些条条框框。御卫的年终考绩相较其他四卫显得中规中矩，阅过呈奏未曾数落过慕容良半分，他是出了名的秀才将军，行事总有自己循规蹈矩的一套作风，虽少拔尖，但能普及下惠，御卫整体考绩比较往年倒是进步不少。
府邸的飞鸽落在案上时，刚好盖完最后一章，拆开一看，望归县陈氏上京。此前一直操心阿行婚事，如今他是想通了？然眉宇微蹙，是不满这县令之女，如今阿行身为吏部侍郎，就是世家女也娶得，何必委屈一小官之女？陈氏此人，以前也有调查一二，并非知书达理之人，如今不随父母兄弟只身而来，可见一斑。
与慕容良几句交代，牵马往城中而去，归府时已是午末，想着今日得与阿行谈谈，遂招吴管事差人往吏部送信。刚回房中，就见桌上新摆了一些邸报，离吏部散班还有一段时辰，便也往浴室更衣，而后回屋耐心细览一二，盘算着当下时局动向。临近申时，告知晚膳不留，外披一件瑞安新送来的狐裘大氅往西市去。
方入暖冬火雅阁，就闻阿行温润清朗的呼唤，一如往日般安宁冷静岁月静好。应了声，将狐氅取下挂于衣柱架上，顺人姿态入座，捧过茶过唇一呡，眉尾松愉，疑似嗔怪，“我不寻你，你便是不寻我的。”

燕孤行
十二月二十四日，西市暖冬火，申时
“是阿行的错。”听她言语之间颇带几分责备，嘴里便从善如流地向阿姐告罪。抬眼觑得她脸上神情愉悦，并无不满，便也就未将他的怪罪放在心上。拢袖子提壶又给她满上茶水，拿了竹筷将盘里的鲜嫩鸭血、新鲜羊肉都涮进锅里，这才不疾不徐同她解释着，就连话里的牢骚都带了几分亲近。
“阿姐知道的，吏部年末堆积的事务实在太多了。”
“又逢年关，小弟可不敢马虎。”更何谈近来朝堂风波诡谲，先有端王遇刺，再有各家在朝堂之上相继开脱，引得陛下盛怒，如此种种…怎一个乱字了得。
阖眸敛去眉眼神思，以干净竹筷将煮好的肉片挑着放她碗里。分明是下人干的伙计，做起来动作中却没有半分生疏，反而尽是熟稔。是亲近，更是习惯。
“阿姐最近如何？御卫事务可是繁杂？”言语微顿，眸眼里满是认真与赤忱。“若是有需得着阿行的地方，姐姐尽管开口。”

燕霁
十二月二十四日，西市暖冬火，申时
因是暖冬火的常客，伙计配的佐料皆无分毫之差，碾末井盐，精炼蚝油，红灼米辣，辛香蒜末，翠绿芫荽，断切香葱，干烘鸡肉粉，滋以芝麻油过半，色香味俱全。
不过片刻，青瓷碗碟中已盛满过熟羊肉，未讲什么虚礼客气，执筷沾料先过一口，只赞煮得不错。而后让其随旁位入座，附着些问暖之言，随吏部事忙入耳，颇为无奈：“吏部尚书惯会偷奸躲懒，怎么要你忙成这样？”
吏部尚书如何是个偷懒之人，不过是心疼他这般操劳罢了。
“你们吏部有个夏令史，我先前见过一面，瞧着不错，又与你同年(同年进士)，诸如案牍审理等反锁事务，大可叫她分担一些去。”眸里对这位夏令史无甚喜乐，好似只带了公事公办的荐赏。后听他说着要帮忙御卫上的事，没忍住噗地一下笑出声来，“累坏你了可怎么办。”随即幽幽看着他，一副探究的模样：“我可听说了，望归县来人了。”

燕孤行
十二月二十四日，西市暖冬火，申时
近来公务繁忙，倒是许久都未曾来这里吃过火锅了。屋内的炭火正足，似烧得整个房间都氤氲着暖气，让人不知不觉间便放松了下来。
眼前是香味扑鼻的一锅羊汤烫菜，抬眼便能瞧见此生最是亲近的人，心里只觉无限慰藉，倒真有那么一瞬希望时间能就此停歇——不去想那些个朝堂诡谲、宦海浮沉，不去想那些个明争暗斗、尔虞我诈。
余光见她动筷，便也跟着用木筷夹了块羊肉，裹了蘸料送入嘴里，入口辛辣，令人咽喉升温、心生满足，举盏再饮一杯凉茶，就听她说起上司的不是，此话自然不好接，故而只是抿起唇角，讪讪地笑着。
“夏令史自是不错的。”同年进士，又是同在吏部当差，私下相交破少，却对她的能力颇为赞赏。“平日里，也多亏有了她。不过毕竟是个女娘……小弟也不能教她忙得太过。”
轻叹一气，将杯盏轻轻置于桌上，探究之话入耳，余光觑她面上神色，不动声色回应道。
“是的阿姐，是我那义妹来了。”提及义妹，无悲无喜，言语间多少有些亲近不足，疏离有余。“本是月前出发，许是路上耽搁了，昨日才刚到府上。”
义妹所想我尽知，义父所想我亦知，路上所谓的耽搁…无非也是些借口罢了。
“小弟想着年关将近，回去怕是赶不上新年，便让她先在府上住下了。”
眼帘微抬，眸里满是笑意，心中却似蒙上了几分阴翳。“阿姐倒是挺关心小弟。”

燕霁
十二月二十四日，西市暖冬火，申时
“你这话听起来怎么酸溜溜的。”伸手往人头上并不用力的揉了一把，虽说两人皆是而立之年，但一切好似还如同五岁的阿姐与两岁蹒跚的阿弟一般亲昵，“我不关心你，还能关心谁？”
当年为躲沙卢袭村在逃亡途中与弟弟分散，一直以为他无可能存活，幸而被望归县陈家收留才有今日重逢，如今陈家小女孤身一人上京，陈家的恩情是该受着。阿行现今居无家室，陈氏女一人上京是图为何也过于明显，指不定少女时就已钟情于此。可阿行少时未允，当下又拖延不娶，其中是个什么缘由也从未与自己提过，现人也追来了，到底是该见见的。
“年关来寻你，便不是奔着要回去打算的，你且好好待她，忙过了这阵便带来家里一起吃个饭。”低首吃了两口，盘算着年关的行程，须臾又道，“初三吧。”

燕孤行
十二月二十四日，西市暖冬火，申时
木筷正送羊肉入口，满足味蕾间，脑袋倏然受力，仰头稍显怔然，回过神时，咽下口里佳肴，眸中不觉多了些无奈。
“阿姐——”
像这般如臻儿一样被她揉搓脑袋，已不是头次，早年还会同她说道一二，如今却已形成自然。只是言语中的无奈，却是如何也少不了，毕竟是已过而立之年的青年。
“阿姐需要关心的可多了去——”
“比方说，我那小侄儿，再比如——”尾音拖长，颇带几分打趣，“我这英姿飒爽的姐姐——打算何时为我找位姐夫来？”
打趣是真，意欲让她打消催婚念头也是真。如这般拐弯抹角催促成家已不是头次，此番义妹孤身前来，免不得令阿姐多想。
只是…
叹一声，再现眉目朗朗。“义妹所来，我这做兄长的自该好好招待一二。”言语中不论其他，只谈着兄妹之情，沉吟半晌，终究还是应了阿姐所愿，“那初三，小弟便叨扰阿姐了。”

燕霁
十二月二十四日，西市暖冬火，申时
耳畔落入对方的俏皮，摇摇头，嘴角却幽幽勾起几分宠溺，抬箸间所带的风也夹着愉悦，“阿行也开始学会孜孜不倦以打趣阿姐为乐了（再婚）。”
若说此前对他这话还有几分颦蹙，现在也都消失殆尽，唯独落下那一声又一声的叹息清晰明了，打在心里倒有些犯怵。
也许迈过那道坎，一切都能解决了。

【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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