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二年】【丰州】【徐至】老婆死了

邵止 · 发表于 2023-6-29 17:02:29| 字数 1,970

本帖最后由邵止于 2023-6-29 20:40 编辑

　　徐至
　　乾元二年，丰州（整年记事）

　　这是徐至与萧如氏成婚的第五个年头，彼时，徐至丹青圣手之名早已闻名于九州之内。先前曾有贵人邀徐至入京谋职，但也都被徐至婉言拒绝了，因为萧如是的身子骨，是受不了舟车劳顿的。

　　院内老树发新芽，树上枯枝染新绿。丰州的春，比起玄州要更早些，也要更暖些。这才刚到初春，金黄活泼的迎春便急不可耐挂满枝头，满园春色，莺啼燕舞。

　　春，该是一切生命开始的季节。可不知为何，徐至的妻子这几天却有些神情蔫蔫，半点儿没有精神头，这可把徐至急坏了，可偏生他妻子硬是拦着，不让他去唤大夫，说是大过年，叫大夫上府，不吉利。

　　徐至本身就是疼夫人的，再加上他也拗不过萧如是，便也就任着她胡来了。可谁曾想，修养了几日，萧如是仍旧未有半分好转，反倒是愈发消瘦了。徐至实在心疼得紧，便暗自差使奴仆去请了大夫。

　　萧如是看见提着药箱的大夫，恨恨瞪了几眼徐至，徐至心虚摸了摸鼻子，没看她，只将视线殷切地落在大夫身上。

　　“恭喜徐圣手，贺喜徐夫人，夫人这是有了两个月身孕了！”大夫的话便如平地一声惊雷，萧如是转怒为喜，也不去瞪徐至了，满心便是这腹中的胎儿。

　　徐至初时也喜。

　　和夫人一样，他对能有一个属于他和妻子的孩子，已经盼望了太多太多年。但将为人父的欣喜褪去之后，浮现在徐至心里的，便是深深的忧虑。他妻子萧如是的身子向来不好，更是有着从娘胎便带下来的心疾，平日舟车劳顿尚且不敢，而今怀有身孕…对妻子而言，这又将会是何种负担？

　　徐至看懂了大夫的欲言又止，更看到了妻子由内而外散发的欣喜，遂而，他便只得打断大夫的话语，先吩咐奴仆好生照料夫人，便取了银钱，亲自将大夫送出府。在路上，徐至免不了为了妻子的身体，和大夫多说了几句，又特意按着大夫的嘱咐，亲自去药房抓了幅药，不假人手地熬制了，给妻子送去。

　　那时，如是刚刚艰难地用过晚膳。头次受孕，她的害喜症状甚为明显，更因着她本身病弱，她脸上苍白得几乎没有一丁点儿血色，可眉眼却泛着真诚的笑意，是欣喜、是慈爱、更夹着满满的幸福。徐至进入房中时，便正巧看着如是半躺在床榻，春日的夕阳透过轩窗斜斜地照在如是身上，给她的脸上渡了一层金光。

　　徐至端着药碗的手不由颤了颤，继而扣着扣碗底的底座，坚定地坐在了榻上，手中的药匙搅动着棕褐色的药汁，垂下眼帘，轻吹瓷勺，喂到了萧如是的嘴边。

　　萧如是自小就泡在药罐子里面，久病成医，早就对医理熟悉了。几乎就在闻到药味的那一瞬间，便知道这药里，有着孕妇禁食的红花，虽然闻着量不多，但绝对也能够将她腹中的胎儿去掉。

　　萧如是盼了这么久的孩子，怎么会愿意就此拿掉？

　　她望着徐至的脸，面容上尽是悲痛与愤怒，扬手直接就将药碗掀翻了，滚烫的药汁水把徐至的左手和大半身体淋了个遍。
　　“徐至徐圣手？你要杀了我们期盼了这么久的孩儿？”

　　徐至脸上亦悲痛，似有千般言语，却都凝噎在喉间。“如儿，我们不能要这个孩子。”徐至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忍下心下悲切，才能对着他的妻、他那尚在腹中的孩子说出了这句话，但他也实在别无他法。刚才大夫的告诫字字在耳，十之八九一尸两命，徐至哪敢去赌！他此时宁可一开始就没有这个孩子，也不希望萧如是哪一日会离他而去。
　　“如儿，我有你便够了。”

　　那日卧房的争论，最终还是以徐至的失败而告终。
　　萧如是以死相迫，终究还是留下了那个孩子。

　　四个月的时候，萧氏的害喜症状依旧没有缓解，人也更加消瘦了。徐至想方设法托着人找来了妻子爱吃的莓果，也只是让她多吃了小半碗饭。

　　六个月的时候，萧氏终于不孕吐了。可这时的肚子早已显怀，小腹只上高凸的一团，那是萧氏期盼的孩子，却也是令徐至担忧害怕的不祥。

　　秋分那天，萧氏动了胎气，早产了。从怀孕至今，不过才七个月而已，但对于患有先天病症地萧氏，这已经到了极致。

　　接生婆是一开始就请了居住在府中的，大夫因为这几日萧氏旧疾复发也在府中。但就算是再好的大夫，再好的稳婆，也救不了一个难产、大出血且犯了心疾的病弱妇人。

　　百年老参掉不住萧如是的命，诸天神佛也都没有回应徐至的声声乞求。

　　萧如是终究还是死了。
　　死在秋分那天，连带着那个未及睁眼的孩子，一尸两命。

　　徐至浑浑噩噩好几日，本有想法随萧氏共赴黄泉，却在萧氏枕头下，看见一封她写的信。
　　徐至看后，强忍着内里悲痛，为妻子安排了后事。
　　她将妻子葬在了丰州城外的桃花山上，又托人在坟旁建了个茅草屋，而后便在这里住了半年。直到桃花再开时，徐至才下了山，一个人继续东行。

　　他记得，如儿的遗愿，更记得，她在信中所说的每字每句。

　　“妾为君孕子嗣，时至七月，常觉困疲，日前引发旧疾，更恐大限将至，无法常伴徐郎身侧。”
　　“时也命也，纵有身死，绝无悔意，唯有一愿，望君成全。”
　　“妾闻大漠孤烟黄沙卷，苍北积雪越千年；也听碧落咯桑无垠草，汀水沧澜百转川。各州山水美如画，奈何妾乃多病身，今生未曾出丰州，还望徐郎此后，山高路远，做妾眸眼，替妾去看看，这锦绣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