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冯致 于 2023-9-4 11:16 编辑
庄赋珑
乾元十年七月十六 南吕阁-四艺堂 巳时 旭日初升时便醒了，暑气还来不及攀上枝桠，晨风旋进廊下屋间，难得的清爽。 用过膳便往四艺堂去，等过了晌午再到宁寿宫，近几日太妃闹腾得很，也唯有自己去陪着哄着底下人才能稍微轻省些。 一路上低声问着岁暖祥云诸事，新一茬秀女已在祥云住了大半年，愣是一个冒头的也无，倒是给了她们仔细打探的时机。有几个品性好颜色佳的，扶上一把早结个善缘也并非不可。 到四艺堂，挑了个眼缘好的秀女旁落座，笔墨纸砚各就其位。岁暖早将墨盒填满，只腕翻手扬间将墨倾洒了一半，洁白宣纸染得乌黑凌乱一团。 岁暖连连告罪，忙清理那狼藉一片。 嘴边噙着十二分柔婉笑意，转身与那清丽佳人搭话要纸，“这位姑娘，我家婢子粗笨，好好的纸这一失手便都用不得了，不知你是否有多的？”
冯致 乾元十年七月十六 南吕阁-四艺堂 巳时 此时距离下一节课还有一段时间，秀女们往往趁此时机出门吃茶更衣，在坛中闲谈漫步、散一散浑沌沉朽的精神。余下几个在屋中零零散散，或伏案小憩，或安静抄写课业，或聚落一处、窸窣谈论着课程的内容。 冯秀女就在这份舒缓惬意的悠然当中，沉心静气、聚精会神，坐在一面绮窗下写字。是以未曾察觉静才人悄无声息莅临此间、串行在夹廊中寻觅，及至一片锦色衣摆翩然落座前方，才依仗本能抬目追寻。执墨的手不经意般停顿一瞬，再往下续写时，落笔却更添了几分慎重。 如此直至墨盒掀翻时，心中却恍若一块沉石落地。不必给予眼色，跪坐在身后的沉湘便已伶俐上前帮忙。而于静才人回身求助，冯秀女面带疑惑地听完整回，眼下虽不明所以，仍掬起一捧谦逊的笑意，秉礼问了声好：“才人不必客气。”方缓缓置笔，从文具匣中捧出一块崭齐的明宣、一块存备的黄石镇纸，斟了半池磨好的墨给她。因见前头二女仍在收拾，便悄然让出大半台案供她置物。一应举止从容自如，倒不见多么刻意，体贴地递过话茬，“您也来听岑夫子讲课么？”
庄赋珑 乾元十年七月十六 四艺堂 巳时 借着取物的这会细细打量眼前人，记得是叫冯致，姿容出众却不过分美丽，行事端方知进退，祥云宫当差的人也说不出什么不好的。 面上一派随和可亲，“多谢冯姑娘了。我这笔字如虫爬，也想要有些长进，得空了便来听课。” 狼毫舔墨，提腕写了个“致”，“是冯姑娘的名字吧？我这笔功力却是衬不上你这个灵秀人。” 闲口，“你日日都来听课？在祥云可有什么处的的姐妹？”
冯致 乾元十年七月十六 四艺堂 巳时 倾身去看她写的字，一笔一划工致娟秀，并不如她所说的那般不堪，抿唇微笑道：“是您太过自谦了。”才又将盈盈目光投向白宣。这一粒字即便时时刻刻与她相连，业已许久不曾借由他人之笔滴成墨迹、出现在眼中了，冯秀女不禁辞色柔和：“您是臣女遇见第一个头回便将这字写对的人。旁人读音写字，常写成女‘娡’，也有写作幼‘稚’或聪‘智’的，一度令我很伤脑筋。”无伤大雅的顽笑过后，婉婉淡淡地弯却两丛月眉：“夫子们讲课生动有趣、深入浅出，是以日日都来。来得久了，便很喜欢这里芸草和松墨的味道，也很珍惜与娘子们的同窗之谊。”
庄赋珑 乾元十年七月十六 四艺堂 巳时 若是不知她的名字，岂不是枉费景山花出去的那几两银子了？ “倒是瞎猫撞上死耗子了。” 满意地搁了笔，自窗棂中探知夫子远远走来，趁着这个档口，将自己桌上一方新墨递去，“你能沉下心来，这便强过许多人了，这一届的秀女尚未有自掖庭考核脱颖而出的，便以这方墨为注，冯妹妹应当是这第一人。”
冯致 乾元十年七月十六 四艺堂 巳时 顷刻有一瞬的怔愣，已于屏息间串明缘故。才理正裙裾，动作轻柔地托住她递送的姿态，不轻不重向她那侧回推，面上无不认真地说着：“才人赏识臣女，臣女定当以此时时自勉，勤黾不懈，以期早日通过甲评。届时才有底气登门拜访您的宫室、心安理得领受您的褒扬。然而无功不受禄，这点不堪一提的举手之劳，即使换做旁人也是一样的做法，臣女不能——” 话音骤然为夫子的到来所打断，未尽的字粒被迫咽入腹中，即刻旋身起坐，跟从众人一齐施礼。迄入四艺堂听课以来，这还是冯秀女第一次俯揖下拜时，心中并未对夫子执以全然的敬仰与尊重，反而被冗杂的余赘充满。直至落座方将思绪强压于心，尽数伏纳睫丛，轻声道：“…请您收回罢。”
庄赋珑 乾元十年七月十六 四艺堂 巳时 因临近上课，不好多作拉扯，顺势放下那方墨而起身行礼。 再落座，回一个和暖的笑，“好。” 玩心一起，撩了袖口去执笔，书一行小楷：明日四艺堂无课，可否邀姑娘申初百鸟园一会，不妨与友结伴同至。 等墨迹稍干，将纸团成一小球，趁夫子不察丢去她桌上。
冯致 乾元十年七月十六 四艺堂 巳时 未及松匀一口闲气，蓦然接下前头掷来的一颗纸团，仓皇局促地以袖覆上，形同偶滞般默数了几。虽仍能把持一幅镇定自若的姿态，胸内却长震如擂鼓，趁夫子闭目吟文的间隙摺平纸皱，抟笔草草添下：‘甚幸，恭候，复议。’ 虽已将回话写完，却不知该如何传回。拧眉苦思半晌，方将字条折压于掌心，佯作掉了镇纸，俯拾时将之传过。便在这一俯一直的间隙，竟已惊出一脊的冷汗，自此再不敢溜神片刻，矜矜业业地听起课来。 | 
发表于 2023-9-4 10:58:44
发表于 2023-9-5 15:55: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