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聿湛
乾元十年七月二十四 申时
马蹄飞踏，耳过烈烈风，扬鞭催急。而至山巅，极目寥廓，掌下一扯缰绳，吁声且驻。引缰原地悠然打转，马尾恣意上下扑蝇，
“倒该谢你愿陪本王来这小山一游。”
长孙昱
乾元十年七月二十四 申时 长天未幽，凝光悠悠寒露坠，树影婆娑。策马狂奔，衣袂飞扬，蹄声阵阵，越道而行，未知其所历者几时也。然忽驻马，静聆其言后语：“殿下言重，此乃下臣之所属。”言顿，翻身下马，摩挲于缁袘之侧，掏物奉予。揖曰：“明日殿下诞辰，臣略备薄礼，愿殿下如日方升，福寿永年。”自端王遇刺至今，阴翳未扫，便于相国寺求得红绶，系于绿翡玉环，意托平安。
太史聿湛
七月二十四 申时
“嗯？”长身立马上，垂目所呈绶带翡玉，口中低喃，涵咀过八字，“如日方升，福寿永年…”一笑扬眉，“这份生辰之礼，本王甚为欢喜。”
即利落翻身而下，踱步近前，屈身伸手将人扶起。更以红绶为系，直接佩玉腰间，
而至马牵掌中，两相缓行山林。慨忆前事，喉中不觉溢声叹息，“不过刻下想来倒确是本王疏忽了。”
略作思索后，缓缓言说，“虽已过半年有余，想来遇刺之事实是将你吓得不轻。只是经此一遭，本王尚能安然无恙，便算得神佛眷顾。”
侧首笑温，有意安抚，“昱不必太过挂碍。”
长孙昱
乾元十年七月二十四 申时 “主忧臣劳，主辱臣死，幸得殿下无恙。”心思几转，终于一叹，乃稍缓颜色。“已矣哉。潜龙在渊,待天时也。”斟酌片刻，拢袖折肱，再拜：“唯平王与霍家事，殿下宜应速断，不可稽缓。”
太史聿湛
七月二十四 申时
适时靴碾枯枝，咔嚓一声响，顿足投目，“不可稽缓么？”一笑，寻就近一树，系缰绳于上。
而撩袍自坐一恰因倒塌横于道中树木，拍拍身侧，示人，“过来，坐这里。”
长孙昱
乾元十年七月二十四 申时 拴马于其旁，抿唇聚神，从容落座。行纡谲之春秋,苍生也。复瞰庙堂大计，此消彼长，轮回之势，又岂可覆辙。 “堆出于岸,流必湍之。凡举大事者，切不可任由其心性。霍氏孤臣，谋算练达，论前朝事，有汉昭烈帝与江东孙氏在前，或枉结姻亲，饰无益之用。平王当庭直言此事，谋私近署，已徒惹猜忌。殿下犹倚君父，因此失和，惜指失掌尔。天子一怒，羣士响臻，堤防溃决，惧祸及也。” “且霍氏女与明昭牵连，若心怀叵测，恐易生变。君子防患于未然，当不处嫌疑之间。” “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 既闻耳矣，明者皆能视之。伯氏吹埙，仲氏吹篪，绝而未断，盖因此也。 “臣与平王亦笃，时势适然。故剥桂刻漆，非木之愿。殿下知臣本心，是以推诚相见，誓无二心。依下臣之见，此局可破，易如拾芥。白玉不毁，孰为珪璋？与其钝刀割肉，不如快刀斩乱麻。养痈贻患，除恶务尽。” 注目视身侧之人，轻笑复言：“昱谋士之责已尽，殿下可欲闻友之见乎。”
太史聿湛
七月二十四 申时
一席话听毕，置之一笑，垂首稍理衣袍褶皱：“本王久闻长孙家治学严谨，凡族中皆为饱读诗书，有勇有谋之辈。”侧首，不吝赞赏：“从昱身上倒确实可见一斑。”
“不过，”
故有一顿，似乎随口一问：“昱以为是做弈棋者好，还是观棋者好？”
话止于此，并不深言，唯悠悠再续一句：“净水则流深。这滩水，本王觉得实在平静太久了。”
而后也作认真倾听状，回目笑对，示人：
“那昱便不妨再说说友人之见，湛自洗耳恭听。”
长孙昱
乾元十年七月二十四 申时
摇首一哂,自古卑不谋尊，疏不问亲，方才之语已是僭越。因诚知主上手足怡怡，若平王益坚，必会允其心意，不使骨肉寖疎。宁可退让而不肯多损，此也为臣为友之幸，而多言无用不如商榷其后应对之策。
“虫来啮桃根，李树代桃僵。”
“殿下为长，婚事当早于幼弟。若真欲成此事，全平王之心，便期您所娶不为高门之贵女。平衡至矣乎，而使列位不失其序也。”
“殿下知臣。”捏下颚低眸思索一番，沉嗓简言：“困于石,据于蒺藜。观棋已不能身安得所求，不如执棋，作执刀刃者，捭阖纵横，自成一二之势。”
“臣蹇浅窄僻，万事皆由殿下定夺。”
太史聿湛
乾元十年七月二十四 申时
“而后便是树木身相代，”恰有风至，落叶纷然坠袍袖。天边暗云翻涌，山雨欲来之兆。似顺口一应：“兄弟还相忘么？”
信捻一叶在掌，虽已显枯态，反更显其间脉络错综，“至于你说的高门之贵女，”
叶落在地，无声无息。喉中溢息喟叹，似乎无奈，“那并非本王想娶便能娶的。”
抬手拍拍人肩，仍与笑言：“不过说好的陪本王出来散心，你这谋士倒总不愿让本王消停。”
起身衣袍带落余下落叶，终也入尘、归根，“但今时天公怜你。便不罚了，且归吧。”
自解绳握缰，踩蹬跨马而上。窥袖上一点深晕，从一点到多点，抬面有凉意，
“不过，你说倘没有聿澈当朝这触怒君王震惊朝野的一跪，平霍之事便能成么？”
也毋需人应答，双腿一夹马腹，扯缰，
“下雨了，回府。”
长孙昱
乾元十年七月二十四 申时 山岚夜风諠动，复与疏钟相间，忽而露湿青衣，群山纠纷，蓬断草枯。 “谢殿下。”剑眉上挑，默契相视，沉沉一笑，又略含歉意。 南山有玄豹，雾雨七日而不下食者，欲以泽其毛而成文章也，故藏而远害。乾坤未定，输赢难料，可若只求明哲，以保其身，便是十分愧对。 正身平腕错掌躬身，“一寸二寸之鱼，三竿两竿之竹。若殿下图卧高台，臣愿为刃为阶，可若阿湛愿倚春山，昱亦可戴簦笠共垂钓畅怀。” 傲骨昂首，赤心无葸，可骤然得人发问，默聆其言，遂也意色怏怏，堵心噎口，无可旁泄。君父二字，君字于前，定有所拘阂。 直身振衣起，仰见乱叶纷飞，顺颊而过。举臂扶鞍，踏镫借力而上，辔筴而御奔马。雨滴成串，双肩齐行。 | 
发表于 2023-9-14 21:02:59
发表于 2023-9-18 22:21:23
